豪商 第162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873
  也不看看娄旭掌管的那点儿买卖值不值!
  明月止不住的在心中暗腹诽,娄旭好歹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竟养了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刁钻外室。
  不对,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纵然红莺在娄旭面前有意装乖卖巧,跟着这两年也该露出点首尾来,娄旭果然不知?
  若无他的默许,红莺怎敢如此行事。
  明月渐渐生出一个猜测,或许娄旭对她并不全然是男女之情,而是他就需要一个这样没底线、粗鄙的人帮忙疯狂敛财,即便来日东窗事发也可推说不知。
  毕竟他与红莺的关系从未公开承认过,坊间传言而已,谁也没有真凭实据。
  这么想的话,红莺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就说得通了。
  红莺嘴上嫌弃,手上却一点也不慢,转眼就把那只金镯子套在腕上,滴溜溜对光打量上面的万事如意纹,“你想承办的买卖值多少银子啊?”
  这就是要好处来了。
  明月诚恳道:“并非我有所推诿,只是以前从未办过,今日特意登门求教来了,能挣多少属实不知。不过请太太放心,绝对不会少了太太和娄大人的好处,一切都照老规矩办。”
  一般来说,最终成交的金额越大,分成可能越低,通常最高不会超过两成,最低不会低于一成。
  看这个架势便知红莺是做惯了的,对这不成文的规矩不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大咧咧问出来……明月顿感不妙。
  当天下午,明月破天荒主动跑到码头上去见卞慈,见了也不说话,两片菱唇紧抿,嘴角下拉,两只素日亮闪闪的眼睛此刻都压抑着喷火。
  卞慈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吃瘪,料定此行不顺,才要出声,就见对面的姑娘平静道:“想法子把那对狗男女弄死吧。”
  那个红莺,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四成利!
  四成啊!
  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能把整个杭州府所有官吏的绸缎活儿全包下来,一年也就挣个纯二三十万两,娄旭先拿去四成,顶了天三十万两只剩下十八万,再分给卞慈一半,就剩九万。
  这九万,明月还要跟薛掌柜和徐掌柜分!
  就算后面俩人拿小头,明月自己拿大头,最多不过六万!
  前前后后折腾大半年,就为区区六万两?!
  对普通商人而言,一年六万两确实已算天文数字,应该感恩戴德,但明月不是啊!
  截至目前,她手中就攥有霞染、流霞染、星空螺钿染三样极品布料,以霞染为例,每日可染十多匹,不论是以低价卖给薛掌柜,还是和扬州那边纯利五五开,一匹明月至少能挣百八十两,一天就是近千两,一个月就有小三万两了!
  虽说官府的买卖跟霞染不是一条线,可若折腾大半年功夫只得霞染两三个月的利,还不如全心全意做霞染呢,至少岁岁年年常永久,还不必受这份窝囊气。
  “能换成自己人自然最好,只是想做起来却非一日之功。”明月自然知道不可能,不过是一时气愤发泄之语,但卞慈竟真的同她认真讨论起来,“水司衙门和杭州府衙辖下是两套班子,彼此互不干涉,互为辖制,若要动手,需几年时光徐徐图之……”
  不然就跟那知府黄文本一样,竟大大咧咧直接荐人,当即将水司衙门上下得罪了大半。
  这几天吏部发威,直言杭州新任知府黄文本僭越,试图插手其他衙门的官员升降任免,合该严办!
  同一件事,单看怎么说:
  若单纯以知府的职责来看,向朝廷举荐人才也算说得过去;但若以各衙门的职责来较真,黄文本此举也确实有些欠妥。
  况且吏部给出的理由也很好:各衙门各司其职,本不该有所牵绊,更何况转运司地位特殊,更不该朝臣多嘴。若日后人人皆效法此举,左右朝廷用人,岂不相互勾连、乱作一团?
  紧接着,就有言官开始翻旧账,说黄文本在外地任知州期间,仍有几桩悬案未决,不知是否是将心思用在了别处,还是能力不足之故?
  这就是明着骂他心思不用在正道上,所以导致本职做得不好,留下个烂摊子,但是呢,偏偏还能出任杭州知府这样的肥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黄文本知道后十分恼火,“简直荒唐!”
  哪个地方官手下没有悬案?怎么专挨着他一个人挑刺儿!
  话虽如此,但作为地方上的一把手,他确有责任督促解决此事。若上面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也确实不大好看,于是黄文本只好憋着气、窝着火,硬着头皮上书解释。
  一番陈情自不必说,黄文本忍不住替自己诸多分辨,说绝非他一人之过,皆因种种缘故所限,况且当时已经尽力了,宁肯留作悬案也没为了政绩好看而胡乱判成冤假错案……
  又隐晦地表示,您看别人家也有悬案啊,因为这点大家都有的过错而怀疑一位连年政绩评优的资深官员,是不是有点过分?
  但也不知哪儿来的几个言官,简直跟疯狗一样咬住了他,闻着血腥味就来了,嚷嚷什么“你身为知府,也是一方大员了,竟毫无进取之心,专跟那些烂的比,你怎么不跟那些好的比呢?”
  把黄文本气个倒仰,猜到是得罪了人,眼下只忙着收拾烂摊子,也顾不上水司衙门了。
  当初他这么做,并非本意,皆因以前欠了一个人情,对方要求。黄文本想着只是说句话推荐一下,大约不会有什么妨碍,怎料那边反应这么大,竟直接捅到了吏部!
  暗骂水司衙门一群阴鬼之余,黄文本亦十分懊恼。
  刚来就跟水司衙门闹得t不痛快,日后可难熬了。
  然事实如此,覆水难收,当初既然选择还人情,就该想到有今日。
  再说眼下。
  卞慈接得爽快,可见他平时也这么想过,倒让明月没话说了。
  您还真在码头上大大方方谋算杀人呐?
  不过话说回来,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不了那么久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拉近乎、套关系,都试过了,”明月摇头,“不好办。”
  红莺的态度异常坚决,就是要钱,软硬不吃,任凭你有不烂之舌也无济于事。
  娄旭乃隶属杭州府的曹官,官居七品,比卞慈矮一品两级,奈何两个衙门并无往来,若骤然因此事登门,又犯了“官员不得与民争利”的忌讳。
  最要命的是,那黄文本正是娄旭的顶头上司,而如今黄文本又跟水司衙门,确切地说是跟卞慈本人结怨,卞慈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能出面,不然就是白白往别人手里送把柄!
  再找别的中人?
  一来能不能信得过另当别论,二来,多一个大人物就多分一大笔银子,闹到最后还有个什么赚头?
  卞慈沉吟良久,“我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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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哈哈,久违的二更啊!
  第125章
  八月十五前后,各处客货运输繁忙,码头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难免也有冒险逃税的,卞慈一心二用,跟明月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还不忘环顾四周,“既然红莺可恶,那么,换一个好了。”
  换一个?
  明月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男人大多喜新厌旧,娄旭现在这么喜欢红莺,来日也可能更喜欢什么青莺、紫莺的。既如此,他们大可以再找一个比红莺更合娄旭口味的女子送过去,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娄旭少不得领情。
  “先把那个女人的底细查一查,叫她不敢嚣张,这么一来,便可与娄旭长久联络,比临时走动的一杆子买卖更强些。”卞慈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知怎得,明月心里有点不舒服。
  卞慈的声音还在继续,“然此事未必能成。合适的人选需得慢慢寻觅,什么时候找到不好说。找到后,娄旭大约会收下,若能够一举取代红莺的地位自然好,可如果不能,纸包不住火,必然惹恼红莺,凭空树敌。更甚于,倘或娄旭对红莺生出真心……”说到这里,卞慈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近乎讽刺的笑,官员对戏子生出真心?他不信。
  明月意识到自己为甚么不舒服了。
  她不喜欢卞慈这种将一个陌生女人当成一匹布、一碗肉那样轻描淡写送来送去的语气。
  也许在他,在很多男人眼中,很多女人根本不算人。
  那么我呢?明月忍不住想,我也只是个商贾而已,比下九流的戏子、妓子强多少?
  在他心里,我又有几分算人?
  明月微蹙的眉头落入卞慈眼中,这叫他说的话顿了顿,疑惑道:“怎么了?”
  明月压下心中不快,扯扯嘴角,“没什么,只是从没做过这样的营生。”
  罢了,只是合伙做买卖而已,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做什么干涉太多?
  况且世道如此,这种事绝非自己三言两语可以左右。
  卞慈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轻声笑起来,语出惊人,“若娄旭有龙阳之好,给他送个男人呢?”
  明月哑然,啼笑皆非,“不是这回事。”
  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都是被视为蝼蚁的可怜人罢了。
  卞慈懂了,“这世道,男人确实更容易成功,为何?”
  明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为何?
  因为皇帝是男人,当官的也是男人!从上到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真有趣,有时她故意掩藏心思,有时,却又忍不住将喜怒哀乐都一股脑摆到脸上,直白又可爱,卞慈不禁笑起来,眼波柔和,说出的话却如腊月寒风,阴森刺骨,“因为男人更无耻。”
  明月慢慢睁大了眼睛。
  话虽如此,你也是男人吧?真的不介意直接说出来?我都没好意思点名呢!
  卞慈低低笑了几声,显然并不介意。
  女人们总是太过温驯、善良,即便桀骜如明月,也被无数道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做事瞻前顾后,怕这个不喜欢,怕那个不痛快。
  她们很少先发制人,不被打到脸上,永远生不出还击的念头。
  可男人们,就不一样了。
  莫说只是不相干的女人,同为男人又如何?只要于我有利,说卖也就卖了。
  甚至古往今来,骨肉相残、兄弟阋墙之事还少么?
  世道残酷,一步慢,步步慢。
  自古成大事者,哪个身上没沾血?
  正因为男人更无耻更残忍,所以可以谋夺大位,所以可以得到今日自上而下的便利。
  这绝非简单地争执就可以达成一致的,明月有心想辩驳,可话到嘴边,总觉得苍白无力。
  “你家中亦有奴仆,不是么?”卞慈道。
  明月微怔,旋即摇头,“不一样的。”
  她虽有仆人,但只是做正经活儿而已,日后那些人若想离开,自己也不会强留。让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去伺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她迈不过那个坎儿。
  卞慈反问:“你怎知她们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