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68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271
  确实,她自以为不如红莺风流妩媚,穿着也严实,见惯风月的娄旭未必会动歪心思,可谁知……
  “也许你在想,大不了放弃这门买卖,”卞慈毫不留情地撕开明月刻意回避的风险,“可从你向他递出请柬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倘或你赌输了呢?他甚至无需费心思打压你的生意,杭州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让一个人彻底消失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武阳郡主真的看重她,可毕竟远在天边,等武阳郡主接到消息,什么都晚了!
  待到那时,纵然发落了娄旭又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
  聪慧、勇敢、狡黠,这些都很好,可唯独面对绝对的权力,毫无胜算。
  明月沉默良久,“我没有选择。”
  就此放弃,她真的不甘心。
  可正因方才亲自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明月才前所未有的明白此行之凶险,知道卞慈所言不虚:
  面对武阳郡主的威名,娄旭一败涂地;而面对一位实权派官员,任何一名商人同样会一败涂地。
  “利用我。”卞慈一字一顿。
  明月脑中嗡的一声,“什么?”
  “利用我,”卞慈慢慢地,又说了一遍,“利用你可以利用的一切。”
  包括我。
  如果一定要赌,那就想方设法让胜算变大。
  明月脑袋里乱哄哄的,心脏怦怦直跳,耳畔只剩下那三个字。
  利用?
  谁?
  面对自愿献祭,鲜少有人不心动,明月亦不例外。
  但她不敢。
  “我不敢。”良久,她迎着卞慈眼睛,轻声道。
  卞慈感到荒诞,“武阳郡主那般身份,你敢,一个五品、六品官……”
  “这并非忌惮于谁的身份,”明月打断他,“而是我不敢想以后……”
  武阳郡主高高在上,她为明月带来的每一次好处都像“偷来的”,都是“意外之喜”,本不在计划之内。
  所以明月也可以坦然接受“随时失去”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她与武阳郡主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情感。
  但卞慈不同。
  卞慈对她也好,她对卞慈也罢,私心都算不得清白。
  人一旦陷入情网,就会不由自主,就会失去理智和冷静。
  卞慈现在能坐在这里,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以前那个转运司判官可不会这样感情用事。
  他来,他认栽,是因为他赌得起,但明月赌不起:亲生父亲尚且不可靠,更何况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对,他现在对自己确实有情分,可情分是会变的!她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松懈,真的交付出信任,倘或某日卞慈变了,不再卑微,她会何等狼狈。
  如果注定会失去,那明月情愿从未得到。
  “你不能因噎废食!”卞慈感到无力,憋闷异常。
  她像极了河蚌,平时稍稍露出一点嫩肉来,俏皮又可爱,可每当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时,便会飞速合上蚌壳,完全封闭。
  你对我并非毫无情谊,我已经往前走了这么远,你就不能迈出哪怕一步?
  “我可以换种东西吃。”明月干脆道。
  “这对我不公平!”太过荒唐,卞慈差点气笑了。
  “是我让你来的吗?你跟我谈什么公平!”明月觉得他更荒唐,冷笑道,“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平,你我的地位、处境也不公平!你会对一个可以随时掌握自己生死的上官推心置腹吗?”
  若她也拥有高贵的出身、强大的背景,当然可以抛开一切,轰轰烈烈享受情爱。
  但她没有!
  她输不起!
  所以,她永远不会以将自己置于险地为代价去为别人交付公平!
  “我不会跟上司谈情说爱。”卞慈咬牙切齿道。
  什么破比方!
  明月寸步不让,“你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哪怕一个女人身居高位,也鲜少会像男人一样无耻、残暴。”
  几句话犹如利剑,狠狠刺入卞慈胸口,可疼痛之余,他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们太像了。
  相似的两个人会彼此吸引,却又会因为同样的尖刺而无法更进一步。
  他和她都不想放弃现有的一切,同样,也不愿勉强对方去做不想做的事。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看着卞慈一阵恶风般卷下楼去,苏小郎连忙凑到明月身边,“东家,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好像吵得比码头那回更凶啊。
  明月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没事。”
  若卞慈不愿退让,那么今天这顿饭就是真正的散伙饭;
  可若他愿意退让,下次再见时,她能利用的只会更多。
  深夜的杭州城外四野无人,高低起伏的群山绵延不绝,黑压压乌漆漆的树影重重叠叠,合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虫鸣、兽哮,明亮月色照耀下更显诡异。
  “头儿……”
  心腹属官在卞慈身后夺命狂追,眼睁睁看到前面的马跑到浑身大汗才慢慢停下来。
  卞慈一言不发滚鞍落马,叫坐骑自己去河边喝水,他则沉着脸死死盯着河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天边泛起鱼鳞白,卞慈才阴恻恻道:“杭州府衙那个叫娄旭的曹官……”t
  第130章
  却说娄旭,离开汇芸楼后直奔红莺的所在。
  进门时红莺正斜倚在榻上吃葡萄。尚在梨园时,红莺便是位娇气的主儿,如今有娄旭撑腰,越发猖狂,必叫小丫头跪在地上剥了皮,再膝行至跟前,高高捧到她手边,方用小银叉子吃两口。
  见娄旭进门,红莺也不起身,眼波流转,娇滴滴道:“老爷~”
  娄旭不在意那小丫头死活,只是回想起方才自己的狼狈,再看看红莺的悠闲惬意,不由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嘴巴子,连人带葡萄悉数打翻在地。
  红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唇边瞬间渗出血丝,金钗跌落,头发也乱了,好不狼狈。
  周围的丫头们都吓坏了,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娄旭犹不解气,指着地上的红莺骂道:“无知贱妇,险些坏我大事!”
  红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本能地拽着他的裤脚,顶着半张肿起来的脸怯怯哀求,“老爷息怒,妾有不是,自愿弥补……”
  方才那一巴掌,娄旭用了十足的力气,红莺一开口,疼痛便从面颊一直撕扯到头皮、耳根。
  可她现在不敢叫痛。
  以往她使这一套时,娄旭纵有十二分火气也会骤然熄灭,可今日却不同。
  娄旭非但不领情,反而越加恼火,蹲下去死死抓着她的下巴喝问道:“我且问你,前儿那位江老板送来的东西呢?她来时,你竟恶语相向,简直反了天了!”
  红莺美目圆睁,心中叫苦不迭。
  我恶语相向,不都是素日你教的么?况且当日我将她打发走,晚间你来时,都同你细细说过,你还说我做得好。
  怎么如今又突然成了我的不是?
  至于送来的东西,娄旭依旧存在红莺这里。
  银子她还没来得及动,但带来的料子却有一匹送到裁缝铺裁衣裳了。另外还有两封上等点心,不耐久放,也被红莺散与众人吃了。
  娄旭又骂几句,定了定神,烦躁地让她取出礼单,亲自去库房比着单子对了一遍,吩咐心腹全都带回家,“明儿一早你就出门打听,看缺的料子和点心外头卖多少银子,加倍补上,补好了就赶紧送回去!”
  那位江老板突然见自己,必然是对红莺的对待不满,他一定要尽快弥补。
  那样的人,招待好了或许没功,但招待不好,但凡她找机会向武阳郡主说几句不好听的……
  胡思乱想中,娄旭匆匆回到自己家。
  才进门,便有小厮往内院正牌夫人通报,满面喜色,“夫人,老爷回来了,还带着许多东西呢!”
  自打有了红莺,娄旭便频频宿在外面,邢夫人对习以为常,这会儿听见,却也没有多么欢喜,略理理鬓发便去门口迎接。
  嬷嬷犹豫了下,“夫人,老爷连着三四天不回这边来,不如再往前走走。”
  起码出了正院,多少显得热情些。
  邢夫人淡淡道:“心不在这里,便是狗儿似的跟着又如何?”
  嬷嬷张了张嘴,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不说话了。
  过了约么一刻钟,娄旭果然拉着脸来到后院,也不正经同邢夫人说话,进门便要水梳洗。
  邢夫人见他脸儿黄黄的,衣裳也有些乱,背心处拧巴着,似乎是出汗后又半干了,仍贴在肌肤上,心中便有猜测:这是在外惊着了!
  果不其然,娄旭在卧房里沐浴时便忍不住又将红莺骂了一回,又让邢夫人亲自处理礼单的事,“别人办事我不放心,明儿你亲自盯着些。”
  次日一早,娄旭便匆匆出门,邢夫人的奶嬷嬷满面喜色,迫不及待地同她讲:“夫人,都打听清楚了,昨儿老爷狠狠发作了那小蹄子,说不得便要失宠了,真是痛快……”
  邢夫人正对镜梳妆,听了这话仍是淡淡的,“有什么好痛快的?没了红莺,还会有蓝莺、绿莺,况且她那猖狂样儿,不都是老爷纵得?”
  如今出了事,老爷便三下两下推得干净,装的没事儿人似的。
  可那位江老板什么来头,老爷自己尚且不清不楚的,红莺一个被豢养在内宅的女人,又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