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98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858
卞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不过这个价钱他也没吃亏,买卖自愿,就这样吧。
等过一阵子喘t过气来了,再请他出门游玩吧。
八月十三,本该是预备团圆节的日子,明月却要跟吃里爬外的东西对峙,当真窝火。
火灾发生后,梁鱼将库房守卫和在厨房做事的人都细细犁了一遍,还派人往他们各自家中打听细节,最终把梅英提了过来。
然而梅英死活不承认,甚至不惜跪下来苦苦哀求,“东家,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呀,求求您别问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证据?”明月俯视着她,眼中满是寒意,“有厨房的人看见过你偷油,当时她们只以为你家里困难,想拿回去给家人做菜用,所以心生怜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你遮掩。可你家里的饭菜都是你婆婆做的,用的油也都是统一从粮油铺子里买的,并不见你拿油回去,这又怎么说呢?”
梅英身体一僵。
她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是真没想到偷油的事早被人瞧见。
“你男人被人引着染上了赌瘾,欠了大笔赌债,家底子都掏干净了,左邻右舍时常听见你们争吵,还曾有债主上门追债。可是这几个月突然风平浪静,而你每月的月钱有限,家里人也没有正经营生,”明月弯下腰去,抬手拍拍她干瘦的脸,“这笔债到底怎么还上的,还用我继续说吗?”
到了这一步,一般人也就认了,可梅英竟然还是咬着不肯说!
明月捏捏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赌鬼,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守着那么个祸害!
她像在问梅英,又像在问记忆中那个逐渐模糊的人。
她是真的不明白,情爱一事真的那般值得贪恋?母亲是,梅英也是,哪怕那个男人染上赌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六亲不认,她们竟也甘心当牛做马,还是割舍不下!
“他,他待我很好……”梅英缩在地上,低低道,瞧着有些可怜。
“待你好就是出去赌,任凭你去做犯王法的事?!”明月觉得她简直疯了。
“他不知道!”梅英辩解道。
“你自己信吗?”明月嗤之以鼻,“寻常夫妻能有什么秘密?你在哪里做工,一月几个钱儿,他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替他还赌债,他不知道?”
普通人没有大本事,根本不可能一夜暴富,家里突然多了一笔横财,绝不会是正路来的。
他都知道!只是故意装傻!
“他是装傻,而你是真傻!”错把王八当个宝。
被人揭开疮疤的梅英却激动起来,红着眼眶喊道:“您家大业大,何苦逼我一个平头百姓……”
“我家大业大是我自己搏命挣来的,是我应得的。”明月不吃这一套,“有人威胁过你是不是?你怕认了之后我顺藤摸瓜找出真凶,他们会报复你和你的家人,对不对?”
梅英不回答,只是一味的抽噎。
明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再看她时,又觉得她不可怜,而是可恨了。
“所以就因为我素日对你们太和善、太大方,让你觉得惹不起他们,却惹得起我?”
你觉得自己可怜,觉得你的家人可怜,所以就来祸害我?
我孤身一人来到外地,冒死打拼,我不可怜?
“不……”否认的声音连梅英自己都觉得虚弱。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明月素来慷慨、不拘小节,别说动手打人,甚至连骂也没有过。反正如今又没有死人,她家大业大的,损失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是干正经买卖的年轻姑娘,难不成还真敢对自己喊打喊杀的?
“我绝不会原谅你的,死心吧。”看在同为女人的份儿上,明月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同谋,或是去大堂之上指认真凶。”
梅英因为恐惧而颤抖,却还是拼命摇头。
“这一路走来,有不少人招惹过我,他们没有一个不后悔的,”明月起身来到梅英身边,俯视着她瘦小的身躯,平静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怜悯,“从今天起,你和你的家人不会再有一日太平。”
家人?!
梅英猛地抬起头来看她,“您不能……”
“我能。”明月微笑着说。
对上她的眼睛,梅英被里面的寒意冻得哆嗦了下。
她的嘴唇抖动着,有些动摇,但……她不敢。
那些人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东家,对,东家也是女人,还是个和气的年轻女人,一定只是这么说了吓唬我的,对,一定是的。
梅英的想法一直坚持到她那赌鬼男人被打断手脚扔在家门口,孩子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天,虽然最后被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然后她就连滚带爬地冲到明月家中供出了同伙。
说是同伙,梅英自始至终没有承认是自己干的,她甚至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同伙,只说曾见那人于某日取走了自己放置的油。
不知道名字不要紧,梁鱼等人重点盘查了那些主动求去的,通过询问他们的室友和日常工作伙伴,将嫌疑最大的那几个和梅英说的对照,最终筛出一个叫吴有田的来。
“他是年初刚从下边村里来的,家境相当普通,但端午前后吧,突然就大方起来。曾经有人撞见他在城中打赏戏子,以他正经干活的月钱,根本开销不起。而且事发之后,他又是头一批主动要求走的,想必是做贼心虚。”
如果单纯看这些或许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正常人辞工后马上就会开始找新东家,而吴有田却没有,反而整天在外游手好闲的,好像根本不愁没银子度日。
吴有田,无有田,算来算去,一场空。
明月当即叫人拿了他来,但那混账竟然还想跟明月讲条件,“若想我指认他,你得先把我全家送走,再给我们一笔银子,保证我们的安全。”
明月不怒反笑,“你弄清楚一件事,是你欠我的,现在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连还债都不够,还有脸讲条件?”
吴有田听了,把脖子一梗,无赖道:“那我就不干了,有本事你打死我。”
一旁的吴冰夫妻一听,顿时笑出声来,没见过有人提这种要求。
吴有田也好,梅英也罢,这类人都有一个通病,觉得女人心慈手软,加上明月年轻又大方,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就觉得只要不讲道理、耍无赖,明月就拿他们没办法。
可惜他们既不是七娘,也不是春枝,不知道明月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腥风血雨。
早在十六岁逃家时,她就敢抱着必死的决心同歹人拼杀,多年历练下来,对待敌人,她的心简直比寒冬里的石头还要冷硬。
能用拳脚,何须多费唇舌。
明月向后靠在大圈椅里,朝吴冰夫妻一抬下巴,“嗯。”
夫妻俩阴笑着举步上前,从左右两边将吴有田包围。
“你,你们干什么!”吴有田活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惊慌失措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动我,杀人是要砍头的。”
多么可笑,分明他先做了犯法的事,这会儿却又同人讲起法来。
总有那么些人不知所谓,你同他讲规矩时,他偏要讲道义;你同他讲道义了,他又开始讲规矩……
明月充耳不闻,喝着茶,平静地欣赏吴冰夫妻将吴有田全身上下能卸的关节全都卸了一遍,然后在他的痛苦哀嚎、涕泪横流中再装回去,再卸下来。
以前明月或许觉得残暴,但这几年见识多了人心险恶,她开始喜欢这种哀嚎。
这惨叫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诡异地令她愉悦许多,平静许多。
如此几个来回之后,吴有田便乖乖听话了,嘶哑着喊出几个名字。
但现在明月已经不稀罕他的听话了。
因为那几个名字都是本地的泼皮,明面上跟唐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仅凭这点就冲上去告状,结果一定如当年在固县县衙大堂对上胡掌柜,纵然有吴状师在侧也无可奈何。
这么多天下来,明月已经想明白了:
想通过合理合法的渠道将唐兴等人绳之以法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不要紧,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眼下要做的只是清理内部的害虫,然后报复,想尽一切办法报复。
慢慢来,不要急,她还有很多时间。
“把他的舌头割了,卖到西南深山老林里去砍树。”
正经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但世上多的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吴冰夫妻门儿清。
吴有田数次疼得昏死过去,根本听不到自己生不t如死的归宿。
东南两广是什么好地方吗?十万群山,漫漫瘴气,又有无数毒蛇毒虫,运气好的,到了那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混三两年再死;运气不好的,一场痢疾就死在半路上了。
简单粗暴地处置完吴有田之后,明月最后一次找到梅英,“你自尽吧。”
梅英傻眼,结结巴巴道:“可,可我都说了……”
我交代了同谋啊!这难道不算戴罪立功吗?!
“就因为一个没什么自制力的蠢货男人,你就敢恩将仇报地纵火,丝毫不考虑多少人会被烧死,又有多少人没了生计。”明月直直看着她,犹如看一只恶心的过街老鼠,“甚至我抓到你时,你还觉得我不够宽宏大量,你凭什么以为说出一个名字就能抹平了?”
这蠢货一辈子都不够赎罪的,死有余辜。
明月绝不容忍背叛。
梅英的脸上血色尽褪,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直流。
她真的后悔了。
可,可有什么办法呢?
她男人被债主追杀啊,那些人说过的,要么听话,赌债一笔勾销,要么全家不得好死,她怕啊!
梅英上吊了。
消息很快传到唐兴耳中,他原地愣了片刻,颇觉心惊。
她竟然真的如此心狠手辣,生生把人逼死了!
唐兴突然打了个寒颤。
梅英只是个小角色,或许唐兴根本不知道防火之人姓甚名谁,但明月素来体贴,特意派人去唐家所在的街上说话。
比狠?比玩儿命?
奉陪到底。
但唐兴显然也在暗中行动。
进京之前,娄旭又传来一个坏消息:明年的官府买卖,明月拿不到了,理由是按照规矩,谁也不能连着干两年以上。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早年唐兴做时,不都是每两年就跟妻弟冯欢、伴当高盛轮番“做东家”,肥水不留外人田么?
怎么到了她就不行了?
“那他打算给谁?”明月问,“唐兴还是冯欢?”
娄旭知道瞒不过她,“唐兴。”
见明月不出声,娄旭还不忘表功,“江老板,我跟杜通判是真尽力了,可本子递上去,终究要知府大人批文,他不同意,咱们也没辙。杜通判这两年预备着调走呢,政绩评优还攥在黄文本手中,实在不宜撕破脸。”
明月本也没指望这两棵墙头草能为了自己跟上司作对,说老实话,娄旭能时时通风报信,已算曾经明月想都不敢想的大赚特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