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叁原      更新:2025-10-20 17:34      字数:3244
  “陛下有令。”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恭敬,却像冰冷的锁链,“请您入住东宫,没有陛下的命令您不能离开。”
  原来他不仅要我的人回来,还要将我放在他触手可及绝对掌控的范围之内,这个帝国权力继承的核心之地,如今成了我更加华丽的囚笼。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却照不进心底半分暖意。
  我执拗地站在东宫那宏伟的宫门外,像一棵生根的树不肯再踏入一步。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我虽然被迫回来了,但我必须争取一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抵抗,我不能让他觉得我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搓圆捏扁。
  天色渐渐擦黑,等宫灯亮起映照着我僵硬的身影,赵鹤州才姗姗来迟。他步伐从容,对于我这种无声的反抗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侍从身上,那侍从手中捧着一个被厚重黑布完全盖住的东西,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赵鹤州伸出手接过那样东西,然后在我面前将黑布一把揭开。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个狭小的用冰冷金属制成的笼子。而蜷缩在笼子里的正是团团。
  笼子太小了,小到连让它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它只能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它看到了我,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委屈和依赖,轻轻地“喵”了一声,它试图抬起头却被冰冷的金属笼顶挡住,只能发出更细弱的呜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逼得我猛地抬起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卑鄙!”
  用一只猫来威胁我,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赵鹤州对于我的怒骂毫不在意,甚至无关痛痒地挑了挑眉,仿佛这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单手提着那狭小的笼子轻轻地晃了晃,里面团团的呜咽声更明显了。
  然后他看向我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吧。”
  我浑身无力地看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团团,看着它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所有的倔强和反抗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小小的笼子击得粉碎。
  赵鹤州在用这种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服从……否则,我在意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只猫,他都可以轻易地夺走,甚至让它们永远生活在痛苦和禁锢之中。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我默默地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他身后,踏入了东宫那象征着无尽束缚的宫门。
  一踏入东宫那空旷而华丽的正殿,赵鹤州便随手将那个狭小的金属笼子放在了光洁的地板上,甚至没用钥匙,只是指尖在锁扣处轻轻一拨,笼门便“咔哒”一声弹开了。
  蜷缩在里面的团团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来,迅速跑到不远处一根巨大的殿柱后面,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开始迫不及待地一遍遍地舔舐着自己身上凌乱的毛发。
  大概是在那狭小空间里蜷缩了太久,它原本柔顺的毛发变得乱糟糟,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它耐心地用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一点点梳理着,过了好一会儿那身皮毛才重新变得光滑顺溜起来。
  我默默地看着它做完这一切,才慢慢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团团感受到我熟悉的触碰身体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乖巧地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这细微的温暖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显得如此珍贵又脆弱。
  “去玩吧。”我低声对它说,声音有些沙哑。
  团团像是听懂了一般,又“喵”地应了一声,这才迈着轻巧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探索这个对它来说巨大而陌生的新环境。
  我站起身目光这才转向殿内,走进殿内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左手边相连的餐厅里那张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显然是为赵鹤州准备的。
  赵鹤州似乎还未用过晚餐,他已经坐在了主位旁若无人地拿起银箸,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神态平静,仿佛刚才用一只猫威胁我进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我知道任何抗议和情绪在这里都是无效的,只会给自己和我在意的人和物带来更多的麻烦。
  最终我沉默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虽然看着满桌珍馐毫无胃口,甚至胃里因为紧张和愤怒还有些不适,但我还是拿起筷子,机械地强迫自己吃了一些东西。
  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只有银箸偶尔碰到骨瓷碗碟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用完餐后我没有在餐厅多做停留,也没有去看赵鹤州的脸色,径直起身走向了我记忆中熟悉的客房方向。
  东宫很大,布局却仿佛刻在我脑子里。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陈设似乎与多年前我做他伴读时并无太大区别,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口发闷,只是家具更显沉肃,仿佛少了些许少年时的鲜活气息。
  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要隔绝外面那个充满赵鹤州压迫感的世界。
  随后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悄悄地走到那张古朴沉重的雕花木床。我蹲下身,费力地将手伸进床头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体。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掏了出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因为常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存放,盒身已经布满了红褐色的锈迹,边角甚至有些变形。
  我捧着这个小小的铁盒,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费了些力气采用手指抠住那几乎锈死的盖子。里面没有多少东西,甚至没有灰尘,只有一张因为岁月而微微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盒底。
  我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它拈了起来。
  照片上,是年少时的我和赵鹤州。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忘断浸染,眉眼间虽然带着属于皇储的疏离与骄傲,但嘴角却有着一丝不甚明显放松的弧度。而我站在他身边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仰慕。
  阳光很好,落在我们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那是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在“忘断”摧毁他也摧毁我们之间所有可能之前,最美好也最残忍的定格。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会对我露出些许温和的少年,又想到如今外面那个用我在意的一切威胁我冷酷掌控一切的帝王,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冰凉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生锈的铁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原来有些东西,即使被岁月锈蚀被现实碾碎,却依然固执地留在原地提醒着你,曾经拥有过什么又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在看什么?”
  赵鹤州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如同利刃刺破了房间内怀旧的静谧。
  我吓得浑身一颤,手跟着猛地一抖,那个生锈的铁盒便从掌心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捏在手里的那张泛黄照片迅速藏到了身后。我强作镇定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用逐客令来掩饰慌乱:“没什么……我要休息了。”
  赵鹤州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我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冷中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我僵硬的背脊上,仿佛能看到我藏在身后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几秒我才听见他从鼻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追问也没有强行走进来,只是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后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我才像虚脱一般靠着床沿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平静下来后,我赶忙将那个掉在地上的铁盒捡起来,幸好只是边缘又磕碰掉了一点锈迹。我小心翼翼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照片,无比珍重地放回了铁盒里,仿佛将一段不敢触碰的过去再次被我封存。
  我再次费力地将铁盒塞回那个狭窄的缝隙深处,确保它被阴影完全笼罩,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曾经会微笑的少年,连同我所有不合时宜的眷恋,一起永远藏匿在这座冰冷宫殿的角落里。
  因为担心赵鹤州会再次不请自来,我仔细地将房门从里面锁好才稍微安心地去洗漱。或许是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一旦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感便将我淹没,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而,睡梦中一股熟悉的淡淡檀木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我的感官,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赵鹤州就坐在我的床边,身影如同沉默的幽灵。而他的手中,正捏着那张我以为藏得很好的属于过去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