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作者:
卢卿卿 更新:2025-10-24 13:03 字数:3094
文玉在甲板上翻滚几圈,身子狠狠地撞上船舱的门板,将她的手肘撞得生疼。
连一包眼泪花都来不及蓄,文玉睁眼便看见程廉的身影,以及叫他钳制着挡在他身前的申盛。
顾不得什么形象仪态,生死攸关的关头,文玉一骨碌便从地上爬起,冲到程廉身前,赶在那箭羽射中之前一把推开申盛。
只是她三人立于船头,本就站在极边缘的位置,推搡之间,文玉来不及算准方位,竟一把将申盛推下船头。
文玉一惊,忙飞身去捞,结果就是她同申盛两个齐齐往下坠去。
她整个身子飞出船头,正好瞧见河滩上的贾大人手中握着一柄弓弩,端举于胸前,正对着船头的方向,还未来得及放下。
而他身后的阳生背上的弓弩袋空空如也。
显然,这一箭是贾大人的手笔。
文玉来不及多想,这件事实在是错综复杂,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只是底下的沅水到底有多深,估计她马上就能知道了。
文玉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往水下坠去,她身子本就单薄,如今在半空中划过,猛然入水之间竟连多少水花也不曾激起。
倒是一旁的申盛,咚地一声落水,有如巨石激起千层浪。
文娘子!洗砚见文玉落水,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招呼身后的侍从下水救人。
只是他还在安排之时,身侧的一道人影蹿过,疾步向前飞奔而去。
文玉
宋凛生惊呼一声,方才贾大人骤然放箭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一颗心就全然挂在文玉身上,如今见她落了水,更是有些慌了神。
他拔腿便往河道跑去,身形一闪,动作利索,与他往日里不急不徐的样子判若两人,就连他身侧的洗砚都未来得及反应。
公子?公子!洗砚心中大急,抬腿便追了上去,他知道文娘子有难公子心中必定着急,可是,可是
可是公子他不会水啊!
一时间河滩上众人皆乱,洗砚领着几个亲近的随从追了上去,可不待他奔出几步,率先跑在前头的宋凛生转眼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咚地一声响,似惊雷一般砸在洗砚脚下,叫他身形一顿,而后便更急促地跑动起来。
公子,文娘子!洗砚一面呼喊,一面冲入水中,不待他走几步,那水便漫过了腰间。他赶忙招呼熟识水性的侍从下水救人。
公子虽出生在江阳,却不识水性,又因着少时一路过的游方术士的话,更是不敢叫公子靠近河道、水流,后头迁至上都,家中更是连荷塘都不曾布置过。
这回来了江阳府任职,临出发前,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看好公子,又给备了好些深谙水性的侍从。
可现下,这该如何是好啊!
一时间,洗砚身后的侍从纷纷下水,此起彼伏的破浪之声不绝于耳,河道水面上荡漾的波纹久不能息。
河滩上乱作一团,与先前争先恐后地往河滩上涌不同,亲眼目睹了贾大人放箭的百姓,此刻惊恐地呼喊着,开始四处逃窜。
第102章
而忙于救人的洗砚一行,大半淌在水里,也是焦急万分。
河滩上的动,更衬得船上的静。
程廉仿佛还未反应过来,他仍然能看见水中下饺子似的众人,能看见河滩上双手举着弓弩的贾仁,能看见天边的流云,听见耳畔的清风。
可慢慢的这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只有身前的钝痛越发清晰,逐渐刻骨起来。
程廉低头往那痛处看去,只见他胸腔之上,赫然插着一支短箭,其箭羽几乎要没入他的皮肉,又叫他流出的鲜血浸湿,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泛着诡异的猩红之色。
额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无法抖落个囫囵话。
程廉抬首往河滩看去,贾仁眉目肃然,不带一丝旁的色彩,正直直地往向他的方向。
而他身后的一众衙役,皆架起弓弩横在身前,似乎时刻防备着这艘货船的船舱里,会埋伏着程廉的手下。
程廉胸腔气血翻涌,喉间一阵腥甜,他原本想极力忍住,可整个人就像不受控制似的,任由那黏稠的血液从他唇齿间溢出,顺着下巴蜿蜒而下,又滴落在他身前,同那中箭的伤口混在一处。
他扯着嘴自嘲一笑,红口白牙,实在可怖。
手下,他哪里还有什么手下?
程廉又将目光转回贾仁的身上,不过很快便又投向了他身侧的年轻男子。
那小子面容秀气,又有几分稚嫩,不过看起来倒激灵,此刻正背着箭袋,毕恭毕敬地垂手待在贾仁身边,却是满目防备地盯着他这头。
贾他
程廉双唇上下开合,却不似先前那般中气十足,气势滔天。
现下他便是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是声如蚊呐、微不可闻,最终他也没能说出什么。
程廉的脑子开始渐渐混沌,脚下也像踩在棉花当中一般,整个身子有如千斤之重,再也立站不得,在他即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立于船头,如山一般轰然倒塌,肉身打在甲板上,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闷响。
下首,河滩之上。
阳生下颌的汗滴滑落,正落在他手背上,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流汗而已,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平日里他在府衙中忙活之时,或者在大人的同知院里侍弄花草,哪回不流汗?
可他今日不知怎么的,出了丛林到河滩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他原以为是办砸了事,未能拦住百姓,怕大人责怪。
可是
阳生喉头一动,在这烈日底下烤着,叫他有些口干舌燥。
可是方才船舷之上的那人,那一眼分明是看向他的。
那眼神诡异可怖,却又炙热灼人,叫他想忽视也不成。即便隔着河道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那一声巨响,想必是那人栽在了甲板上,只是不知咽气了没有。
阳生往身旁一侧,贾大人仍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不曾挪动半分,想必是怕船舱上还有埋伏。
自家大人的箭法,阳生是知道的。
毕竟贾仁在同知一职上做了这么些年,不可能是全然的绣花枕头。
方才那一箭,直穿胸腔,横贯脏器,那人怕是没什么存活的可能。
他往日里跟着贾大人,不过做些水利、田地的活计。大人常说这两样是江阳民生之本,叫他好生学着。是以他极少同旁的衙役一般出府随大人一道办案,各种场面也见得少些。
今日,是他头一回见着兵刃相见,也是头一回见人中箭流血。
阳生呆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背上背的箭袋,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他虽同府上的衙役一道训练过,却并不十分熟练。
他看着眼前的贾大人,其面色肃然,唇角紧绷,平日里在同知院的最后一丝松弛也无。
贾大人方才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待阳生反应过来,那箭矢便已经破空而去,只留下嗖嗖的余音在他耳畔。
阳生喉头一动,微微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仁也是驻足不动,丝毫未有上前查看的意思。
还是一旁的穆同反应快些,见宋凛生只身入了水,贾仁又不知在想什么,他便立刻领了人往河道中去。
那人来路不明,却驶着这么大一艘货船,实在蹊跷,为防备船舱中有埋伏,还有看看那人可还活着,穆同一行人还须得确认一番。
穆同抬步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回头颇为复杂地看了贾仁一眼。
贾仁不为所动,他生的英武,又身姿挺拔,即便面容不甚年轻,也依稀可见其少年风采。
直到穆同带人上了货船搜寻一番之后,在船头向他示意之后,他这才放下戒备,缓缓将手中的弓弩放下。
而这一放下,似乎抽干了他浑身所有的力气。
贾仁长呼一口气,只觉得手中的弓弩重如千斤。
方才凝神盯着船上,此刻才有心思关注自个儿周围,那种被隔绝起来的无声感顿时烟消云散,周遭的哄闹嘈杂将似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几乎将他整个淹没。
他的眼中登时恢复了清明,却未见一丝波澜。
好似百姓的惊惶呼喊、质疑指责,都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而他身侧的阳生却稍显不安,他原本就并非什么身经百战之人,即便是再老成干练,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平日里在江阳府吃得开,并不代表面对这么多群情激愤的百姓时应付得来。
阳生瞧着先前上赶着看热闹的百姓,现如今,胆子小些的便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而部分胆大的便蜂拥而上,一股脑儿地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