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09      字数:3116
  “等我死后……将我葬在许州。”
  德叔一愣:“许州?”
  “嗯……”陆观阙闭上眼,仿佛陷入了悔意,苦涩笑道,“葬在许州孟家别院的后山旁。”
  一切从那地方开始,或许,也该在那里结束。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艰难道:“在我死后,你们若找到她……便将国公府中一应田产、器物、字画古玩尽数折变,兑作银钱地契,一概过与她名下。”
  “这可是陆家的老宅子……”德叔震惊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卫出现在床前,神色有些紧张。
  陆观阙像是回光返照,嘶声问道:“是不是……有她消息了?”
  暗卫跪在地上,如实禀报:“回国公爷,顺和楼那边的巷弄口,有一匹马,马上有两身男装,还有一些干粮。逐一查问后,得知夫人确实去过那里。”
  “还有,昨日大雨,出城车辆行人皆记录在册,逐一排查后,发现一对前往益州的商队马车行迹颇为可疑。守卫盘问时,那两人神色慌张,且其中一辆马车始终紧闭,不似寻常货物……”
  男装?益州?商队?
  陆观阙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虚弱症状仿佛被急切压了下去。他猛地掀开被褥,挣扎着下床。
  “国公爷!”德叔和暗卫同时惊呼。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孟悬黎可能会遇到的境遇,然而他高烧无力,脚刚沾地,便是天旋地转,重重向前栽去。
  两人慌忙扑上去扶他。
  余太医应声而进,搭着他的脉,脸色骇然:“国公爷,您旧伤未愈,如今又感染时疫,邪热内陷,心脉已然受损。”
  “若再这般不管不顾,强行折腾,只怕华佗再世,也难救了。”
  陆观阙被搀扶着,眼前阵阵发黑,可双目却赤红得吓人,充满了不甘和后怕的戾气。
  他知道余太医说的是实话,他也知道自己快要烧死了,快要被撕碎了。
  可是……他的阿黎怎么办?
  益州那么远,她会不会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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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先发,晚点捉虫
  第40章 负你千行泪(2)
  两日后,陆观阙拿着辞呈,拖着病体,去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跪下的陆观阙,气得几乎笑出声,他指尖点着辞呈,冷声道:“陆观阙,你再说一遍,你要辞官?”
  “你知道这几日朝堂上下是怎么议论你的?”
  “说你为了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擅离职守,如今更是连朝廷重任都要一并抛弃?!”
  陆观阙重重咳了一阵,苍白的脸上因为高热,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抬起头,尽力平静道:“陛下,臣并非意气用事。”
  “臣身染时疫,已无力处理公务,留在其位也是尸位素餐,还请陛下准奏。”
  “时疫?”皇帝冷笑,目光锐利刮过他的脸,“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太医署是做什么的?难道治不好你的病?需要你拖着病体亲自去寻人?陆观阙,你扪心自问,你如今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你那点私情!”
  御书房陷入死寂,立在门外的内侍大气不敢出。
  陆观阙沉默着,再次叩首,声音嘶哑却清晰:“臣心意已决,恳请陛下成全。”
  “你!”
  皇帝猛地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他这个表弟,自幼也没这么死心眼,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荒唐至此?
  朝堂上关于陆观阙“不堪大用”“沉溺私情”“有负皇恩”的议论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皇帝看着他那执拗身影,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厉声道:“好,好得很。”
  “陆观阙,既然你想要自毁前程,朕也不拦着你。辞呈,朕准了。爵位,朕给你留着。但朝中一切职务,即刻解除!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见朕!”
  皇帝忽而想到什么,顿了顿,低声道:“对了,孟氏出身低微,还如此恃宠而骄,不知悔改。倒不如再给你物色一位贤淑知礼的新夫人,你看如何?”
  这是近乎羞辱的敲打和警告。
  但对陆观阙而言,他压根没听到后面的话,或者说,他听见了,却全然不在意。
  他只是在听到“准了”二字时,身体松懈了一些,再次叩首:“谢……谢陛下恩准。”
  陆观阙艰难站起身,因高烧和虚弱略微晃动,旋即稳住身形,不再多看皇帝一眼,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见他不表态,又这般离开,气得将御案上的镇纸全部扫落在地,碎裂声惊得内侍们跪倒一片。
  “混账东西!”皇帝低声怒骂,眼底却闪过一丝担忧。他这个表弟,怕是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国公府外,马车已经备好,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德叔红着眼眶,带着一群精心挑选的护卫在此等候。
  他看见陆观阙回来,忙迎上去:“国公爷……”
  “出发。”陆观阙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吩咐道。
  他在护卫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身体滚烫,呼吸急促,一坐下,就闭上了眼。
  “您的药。”德叔将药碗递给他。
  陆观阙睁开眼,掀开车帘,接过药碗,看也不看那黑褐色的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旋即,他又拿起水囊,猛灌了几口,压下心中翻涌的呕意。
  “用最快的速度,去益州。”他哑声命令,声音癫狂又平静,“沿途所有线索,一一排查,不得有误。”
  “是!”车外的护卫齐声应道,声音肃杀。
  马车朝着益州方向疾驰而去,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急促的滚动声。
  陆观阙靠在车壁上,额角渗出冷汗,胸口剧烈起伏。时冷时热的感觉侵袭着他,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但他的念头只有——
  他要找到她。
  拼上这条命,他也要找到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绝不允许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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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寒风萧瑟,秋意更深。
  雨声敲打着驿站的马厩,邬明勒住马,看向一旁的孟悬黎,眼神复杂:“李兄弟,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
  “你当真要去燕京?”
  孟悬黎点了点头,轻松道:“是,燕京繁华,机会也多些。邬大哥你呢?真的决定要回钱塘了?”
  “是啊。”邬明望向南方,眼中带着忧虑和期盼,“总要回去看看,也希望,能打听到我朋友的消息。”
  他收回目光,郑重地对着孟悬黎抱拳:“李兄弟,一路保重!他日若有缘,再相见。”
  “保重,邬大哥,后会有期。”孟悬黎也抱拳回礼。
  两人在驿站口分别,一个向北,一个向南,马蹄声消散在苍茫的秋色里。
  孟悬黎深吸一口气,继续策马,向着燕京方向前行。
  孤身上路,虽寂寞,却也有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半月后,燕京。
  北地寒风凛冽,孟悬黎风尘仆仆抵达了这座北方重镇。她行事小心,寻了处僻静的客栈落脚。
  她本想着还继续穿男装,但一想到东都丢失的马、干粮、男装,就觉得可能会暴露。
  所以,她落脚后,第一件事便是换回女装,洗去所有易容的痕迹,恢复原本的容貌,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坚韧和警惕。
  孟悬黎耗费多日,多方比较,打
  算寻一处合适的宅院安顿,可她没想到,这找房子的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不过两日,牙人便兴冲冲地来回话,说找到一处极好的宅子,那位置清净,格局方正,最关键的是租金比同类宅院低廉不少。
  孟悬黎去看时,果然十分满意,小院干净整洁,甚至还种着些梅花,透出雅致。
  “李娘子好运道,这宅子的主人举家南迁,急于出手,这才便宜了许多。”牙人笑着说。
  孟悬黎点了点头,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觉得太过顺利,但转念一想,陆观阙远在东都,此刻怕是因她逃离而震怒,亦或是被困在宫中处理时疫之事,不可能有余力将手伸到这遥远的燕京。
  更何况,他就算找,也是先去金陵,再去益州,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来燕京。
  定是自己多心了。
  孟悬黎笑了笑,痛快地付了定金,搬了进去。
  然而,搬进去当晚,她便做起了噩梦。
  梦中,依旧是国公府。
  她拼命逃跑,可怎么也跑不出那无尽的游廊,身后,陆观阙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越来越近,无论她怎么哀求哭喊,他都无动于衷,最后扼住了她的脖颈……
  “啊!”
  孟悬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跳狂乱不止,喉咙仿佛真的被他掐住了……
  月色入户,屋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