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
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09 字数:3169
“这东西你拿着,日后会用到。”
孟悬黎怔了一瞬,伸出手:“这是什么?”说着,她打开看了看,发现只是几颗黑褐色的药丸。
陈月眠静静端详
着她,拂袖起身:“等时机成熟,你就知道了。”
“先生……”孟悬黎若有所思道,“我今日来找您,除了和您告别,还想要些避子药。”
陈月眠站在光影里:“随我来吧。”
“先生不惊讶?”孟悬黎倒是惊讶她的反应。
“你的性子,我也是了解的。没什么大事,你会千里迢迢跑到燕京?”陈月眠没有问她具体原因。
孟悬黎躬身行礼:“深谢先生。”
燕京的秋日和煦温暖,风吹起孟悬黎的裙角,她随光影转了一圈。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这里,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来到了玉河边。
这里没有码头,没有洗衣妇,河水缓慢流淌,孟悬黎坐在旁边,将几个药瓶藏在了袖口里。
陆观阙找到她时,她的背影落寞孤寂,和河对岸的枯叶,融为了一体。
他身影高直,缓缓走近,小心蹲下,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孟悬黎没有回首,也没有挣扎,心照不宣中,她知道是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陆观阙握着她的手,淡淡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孟悬黎应了一声:“嗯。”
“想留下?”他坐在她旁边,深深凝视着她。
孟悬黎简单解释:“留下,不留下,都是一样的结果。”
话外之音,陆观阙听明白了:“和我回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孟悬黎侧首看他,发现连秋光都偏爱他,映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神仪明秀的美。
她视线得到满足,点了点头,反而轻松道:“对。”
陆观阙凑近她,在琥珀光中,抚上她的脸颊:“什么结果?”
孟悬黎挣开他的控制,偏过脸,继续看湖面上涟漪,扬起微笑:“自然是你死我亡的结果呀。”
陆观阙想起两年前中秋宴上,她的脸也是这么明亮。
不同的是,她当时显露出明亮,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但现在,她显露出明亮,是无可奈何,强颜欢笑。
他其实不在意这种明亮是否虚假,只要她在他身边,就算是假的,他也不会难过。
陆观阙揽过她的肩,有纵容的意思:“阿黎错了,只有我亡才对。”
孟悬黎视线昏茫,不露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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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东都这一路,陆观阙高烧几次,孟悬黎漠然看着他,很想说他是自作自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始终没说出口。
几日后,马车稳稳停在璞园门外,陆观阙握住孟悬黎的手,微蹙着眉,深吸一口气:“有件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在家别乱跑。”
孟悬黎很想笑,也很想问是什么事,但出于疲惫,她“嗯”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撑伞走进了璞园。
雨水倾泻如瀑布,陆观阙望着孟悬黎模糊的背影,回忆她今日穿的是胭脂色袄裙,外罩雪色斗篷,面容皎白,很是安静。
不知注视了多久,陆观阙摇了摇头,心烦意乱吩咐道:“去宫里。”
皇宫湿冷,雨珠顺着琉璃瓦,滴滴答答地坠落。陆观阙撑着伞,穿过宫道,来到御书房。
皇帝正执朱笔批红,闻得脚步声,抬眸一望,见是陆观阙,将笔放在笔山上。
他起身,威严说道:“朕料到你今日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陆观阙拂袖而跪,恭敬行礼:“赐婚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自孟悬黎离开后,他满心都在她身上,完全没想到皇帝为了他在朝堂上的名声,居然对外称孟悬黎已死,还说自己远赴燕京,是为悼念孟悬黎。
甚至……还给他指了一桩婚事。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皇帝加重语气:“郑老将军为国鞠躬尽瘁,膝下唯有一个女儿郑婉若。郑小姐从小就喜欢你,当年得知你成婚,差点哭伤了眼睛。”
“如今,朕对外宣称孟氏已死,不仅堵住了朝堂悠悠之口,还能成全郑小姐的心愿,甚至,郑家对你日后的仕途,也是有所助益。”
“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观阙伏在地面,额角青筋凸起,态度却平和:“当日执意离宫,是臣做得不对。但后来种种,臣已尽力弥补。”
“陛下如今给臣指婚,连个招呼都不打,这究竟是为臣考虑,还是为朝堂之争考虑!”
皇帝摩挲着玉扳指,眯起眼睛,低沉道:“观阙,你是朕的亲表弟,也是朝廷肱骨之臣,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是要忤逆背叛朕吗?”
他走到陆观阙面前,定了定,说道:“百姓们盼得是郑老将军平定边患,不是看你儿女私情的。郑老将军心若不安,于你我,于朝堂,于社稷,皆无益处。”
陆观阙胸口剧烈跳动,眼眸含着水。倏地,他猛然起身,反手按住剑柄,剑鞘纹路硌着他掌心,剑身狠狠抵着他脖颈。
陆观阙咬着牙,冷言道:“我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不是让你们作践的!”
皇帝身子晃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观阙会有自刎意图,他慌张道:“你把剑放下来,咱们有事好好说。”
陆观阙手臂无知无觉,心口却传来灼烧感:“若陛下非要用臣的身份去联络新旧大臣之情谊,那从今日起,我陆观阙,就不再是长公主的儿子,也不再是……”
话还没说完,陆观阙喉间涌上热血,喷洒而出。
他恍惚仰首,重重倒在地面,听见皇帝和宫人们的惊呼声,恰似那日她诀别时,对他说的那句——此生永不相见。
他是不是,没机会见到她了?
可他,才刚把她找回来。
泪滑落在眼尾,他有些放心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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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色如墨,孟悬黎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迟迟睡不着。她吸了吸鼻子,披了件外袍,赤足走在地上,点燃炕几上的烛火。
闷红的微光映在她的侧脸,远远看去,似乎有了温暖的来源。她缓了缓,转身坐在罗汉榻上,倒了一盏茶。
须臾,热意入喉,她的身子渐渐回暖,即使手脚还有些冰凉,也足以安心入睡了。
孟悬黎放下茶盏,吹灭烛火。黑暗的瞬间,外面传来错综复杂的脚步声,孟悬黎下意识攥着手心,趁着幽微光影,扭头看向窗子。
几个黑影在动,悄悄地,将一个人抬进了书房。
孟悬黎心念微动,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穿戴好,撑着伞,迎着潮湿的雨,疾步走到书房。
陆观阙就这样静静躺在榻上,面容有一种虚幻感,她放下伞,直愣愣走到他床边,朝身边人问道:“他病得这么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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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写这章,背景音乐是《石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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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行行重行行(3)
德叔没说话,对周围的侍卫使了使眼色,待众人离开,他才开口:“夫人不必忧心,太医已经诊过了,说……”
他犹豫了一下:“说世子爷没什么大碍,就是因为近日舟车劳顿,累着了。”
孟悬黎在床榻边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其实她知道,德叔没说实话,陆观阙也有事瞒着自己。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而很想喊醒他,问问他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
她终究什么都没问。
因为在她心里,他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在博取她的同情。
她来看他,也只是出于“国公夫人”这个身份,若没有这个身份,她断断不会来看他。
“德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过分冷淡,“照顾好国公爷。”
德叔头垂得很低,恭敬地回道:“是,夫人放心。”
孟悬黎偏过脸,不再去看榻上的人。她转身出门,裙角拂过门槛,沾上了秋夜潮湿的寒气。
她沿着回廊走,步子
很快,直到走进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才稍稍喘过一口气。
庭院的雨声和榻上的景象都被她隔绝在外。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就像这扇门。打开,可以接纳对方,关闭,可以拒绝对方。
但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人,当她打开时,他总不在门外,反之亦然。
内室没有点灯,黑沉沉的,像幽暗的海底。
孟悬黎也没心思点,叹了口气,摸索着走到床边,脱下外袍,躺在了床上。
被褥凉阴阴地压着她,激得她身子蜷缩,幽微颤抖。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可眼前飘拂的,全是陆观阙。
他颈侧的红痕,他发干的嘴唇,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像雾气一样,萦绕在她脑海中。
孟悬黎翻了个身,脸朝着纱幔,黑暗里,耳朵变得格外灵敏。庭院雨打芭蕉的声音,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石阶上的声音,甚至,还有自己心口跳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