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10      字数:3119
  低眸瞬间,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就像冬日的雪珠,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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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城门刚开不久。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外不远处,车夫在做最后的巡查。孟悬黎站在车旁,衣着素净,只带了随身的包袱。
  陆观阙今日特意告了假,说是要送她一程。他在一旁看着她,说了句不算告别的告别:“我亲自送你去岭南,然后再回来。可以吗?”
  孟悬黎摇了摇头:“我们,走到这里就很好了。”
  “那……路上小心。”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到了岭南,记得给我来封信。”
  孟悬黎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官道上:“嗯。你也保重。”
  短暂的沉默后,孟悬黎不再犹豫,转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的内外。
  车夫挥动鞭子,马车缓缓启动,向南方驶去。
  陆观阙勒马停在原地,注视着那辆渐渐模糊的马车,一动不动。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不舍和痛楚还是会把他淹没。
  他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马车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他依旧没有离开。
  由于长时间的凝视,他的眼眸开始泛起酸涩,甚至带来一阵轻微的晕眩。
  陆观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掉转方向。
  他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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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参考文献】
  [1]参考张爱玲的《小团圆》月亮意象。
  这两天忙,明天多更点。[撒花]
  第53章 掬水月在手(1)
  策马回城时,陆观阙余光瞥见侧后方的岔路口处,冷不丁窜出几骑人马,动作迅捷,悄无声息,朝马车消失的方向奔去。
  霜露浓重,日光朦胧。他们虽衣着普通,但动作整齐划一,带着训练有素的杀气,绝非寻常的商旅之人。
  陆观阙面色幽深,心绪沉重,有一股微妙的预感。几乎没有犹豫,他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孟悬黎消失的方向奔去。
  风在耳畔呼啸,他伏低身子,心心念念的,唯有她。
  马车内,孟悬黎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陆观阙曾经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还要把她囚禁在身边一辈子。
  那时的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陆观阙,可现在看来,陆观阙变了,而她也变了。
  他们都在往好的自我方向发展,纵使日后不见面,也能为彼此的原谅和放手而感到欣慰。
  孟悬黎抿唇一笑,耳
  边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声。
  她走得很早,东都上下也只有陆观阙和府上人知道,如今急忙赶来的,难道是陆观阙?
  孟悬黎睁眼,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发现几个蒙面男子在和护卫纠缠打斗。
  刀光闪烁,鲜血飞溅,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伴随着惨叫声,马匹受惊,马车也轰然倾斜。
  孟悬黎来不及反应,车帘就被强硬挑开,闪着寒芒的刀锋倏然出现在眼前。
  孟悬黎瞳孔骤缩,几乎是同时,猛然向车厢另一侧撞去,胳膊酸痛,狼狈滚落到马车下。
  她撑起上半身,就要躲过那人的刀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传来。
  “阿黎!”是陆观阙焦急的声音。
  他策马冲过来,手中长剑出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隔开砍向孟悬黎的刀锋。
  下一瞬,披风旋转,陆观阙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别怕,我来了。”
  他眼神凌厉如刀,动作迅疾狠戾。孟悬黎怔怔看着他奋不顾身的身影,尘土飞扬,耳畔尽是刀剑碰撞之声。
  陆观阙武艺高强,虽是以少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刀光剑影下,刺客不断倾倒。
  眼看形势就要被控制住。
  远处,官道旁的树林,一道冷艳的眸光闪过。
  郑婉若躲在树后面,双手紧握着精巧的弩弓。她脸色惨白,嘴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印。
  回想从前的话,郑婉若轻哼冷笑,是孟悬黎不守承诺,是孟悬黎让她沦为笑柄。
  所以,孟悬黎必须死。
  郑婉若手指扣上悬刀时,眼神却不由自主被陆观阙所吸引。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孟悬黎凭什么值得他护?
  强烈的嫉妒心如同火药,轻松点燃,就能不可控地破坏一切。
  郑婉若定神,将弩弓瞄准方向,毫不犹豫按下悬刀。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速度如雨前黑燕,快得惊人,直指孟悬黎的后背。
  陆观阙眼尾瞥见寒光,几乎是本能,迅疾转身,将孟悬黎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脊背,迎上那支带有恨意的箭矢。
  一声闷响。
  箭矢深深没入他的后背。
  陆观阙的身体剧烈一震,抱着孟悬黎的手臂瞬间收紧,旋即又无力松开。
  他低头,看着怀中惊愕抬头的孟悬黎,想说什么,但一张口,涌出的却是暗红鲜血。
  血像雪一样,洋洋洒洒,喷溅在孟悬黎的衣襟上。
  陆观阙双眸迅速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孟悬黎失声呼唤他的名字,几乎是同时,两人闷声跌倒在地。
  温热粘稠的液体迅速浸透孟悬黎的衣衫,她知道,那是他的血。
  远处,树林边缘。郑婉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出现在眼前,手中弩弓滑落,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瘫软在地。
  她面容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她没想杀他的。
  她没想杀他的。
  她要杀的,是孟悬黎。
  不是他。
  随行的护卫解决残余刺客后,惊呼冲上前,小心翼翼将陆观阙从孟悬黎身上移开,放在担架上。
  孟悬黎被人从地上扶起,怔怔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眸,以及唇角溢出的鲜血。
  她喉间哽涩,低颤道:“箭伤在右心偏下,很深……你们小心别碰到箭身。”
  “回府,快马去请太医。”孟悬黎手脚冰冷,几乎站不住,忙去推他们,“别管我,你们快去……”
  众人领命而去,扶摇牵来城门的备用马,孟悬黎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上马,紧紧抓着缰绳,向府上疾驰。
  府上早已得到消息,大门敞开,德叔和下人们面色惊惶,簇拥着将陆观阙抬往主院。
  微风吹来,卧房里覆盖着一层灰冷光影,浓郁的血腥气也渐渐弥漫开来。
  陆观阙被小心安置在床榻上,那支乌黑的弩箭在他的后背,衣衫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孟悬黎立在一旁,看着他后背渗出的鲜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去打些热水,再把干净的白布,剪子拿过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孟悬黎走到床边,挽起袖口,用剪子小心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让完整的伤处露出来。
  箭身粗糙,伤口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孟悬黎眼眸含着薄薄的水光,她咬着唇,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在热水中浸湿又拧干,小心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要是……要是我早一点离开。”她声音微弱,十分内疚,“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考虑离开的时候,即使有过不舍,孟悬黎依旧可以坚定不回头。但看到这样的他,便是心如硬石,她也会动容惭愧。
  她以为,她的离开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没想到,她却以这样的方式,间接将他推向致命的深渊。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该离开?
  孟悬黎想到这里,心如刀割,简直无法呼吸。她喉咙滞涩,思绪僵硬,动作却依旧流畅。
  她换了一块又一块白布,想要按住那冒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粘稠的触感,时刻都在提醒她:陆观阙的生命正在她手中消逝。
  “扶摇,帮我按住这里。”她用叠好的布巾压住伤口周围的血管,“用力,但别碰到箭身。”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凭借记忆中的法子,就像当初那样,即使寒冷,她也要救他。
  内室幽静,时间掠过处,尽是煎熬与折磨。孟悬黎没有停下,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终于,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余太医来了!”
  须发皆白的余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走进来。顿了顿,他立在床前,看到陆观阙的状况和那支箭的位置时,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颔首,示意孟悬黎让开,上前仔细查看后,眉头皱得理不清的丝线,毫无头绪。
  “余太医,他怎么样?”孟悬黎焦急探问。
  余太医收回手,摇了摇头,叹息道:“箭伤极深,位置险要,伤了经脉。而且……”
  他顿了顿,指向伤口:“这箭簇上,居然淬了毒。射箭之人,定是狠辣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