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
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10 字数:3104
“毒?”
孟悬黎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旁边的扶摇眼快,及时扶住了她。
“是。”余太医语气严峻,“此毒颇为猛烈,已随血脉运行。”
“国公爷失血过多,加之毒性侵体,元气大损。只怕是凶多吉少,熬不过今晚了。”
“熬不过今晚?”
孟悬黎喃喃重复,看着奄奄一息的陆观阙,绝望如海浪般,瞬间将她拍在岸上。
下一刻,她挣脱扶摇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在余太医面前。
孟悬黎抓住他官袍的下摆,仰起脸,泪水决堤而出。
“余太医,求求您,救救他,求您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她语无伦次,只剩下内心最真实的哀求。
余太医惊了一下,连忙弯腰想扶她起来:“夫人,夫人快请起!老朽受不起!”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孟悬黎极少执拗失态,“求您了太医,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余太医看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重重叹了口气:“若有燕京广德堂秘制的‘清灵解毒散’,或许能暂时压制毒性,争取些时日。”
“广德堂的药,用料精奇,配制之法独到,于解毒续命一道最为擅长,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那广德堂远在燕京,其药价值千金且不易得,如今国公爷这情况,怕是等不及。”
燕京广德堂?
孟悬黎跪在地上,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瞬间一震,如同被言语背后的深意狠狠劈开。
她记起来了。
当时她离开燕京的时候,陈先生给过她一个药瓶,说是以后会用得到,让她务必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以为是寻常药,并未在意,回东都后,便将那药瓶随手收了起来,几乎遗忘。
“广德堂,陈先生,药……”孟悬黎喃喃自语,眼神骤然升起希望。
她毫不犹豫从地上站起来,不顾裙摆上的灰尘,也不顾手上的血污,转身就朝门外奔去。
“夫人,您去哪里?”扶摇在后面惊慌喊道。
孟悬黎没有回答,直接飞快跑到澄居,冲进内室,开始翻找梳妆台最低层那个很少用的首饰匣子。
她手抖得厉
害,几乎拿不稳东西。匣子里的珠钗环佩被她胡乱拨开,终于,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药瓶。
孟悬黎紧紧攥住药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透过一口气,转身回到主院卧房。
“太医!药!您看是不是这个?”她气喘吁吁,将药瓶递给余太医。
余太医疑惑接过药瓶,拔开木塞,凑近鼻尖,轻轻一嗅,又小心倒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在掌心仔细查看。
须臾,他眼中闪过惊讶和了然。
“是!正是此药!”余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成色,是广德堂陈先生的手笔无疑,夫人是从何得来的?”
“先别管这些了。”孟悬黎急切催促,“快,快给他用药。”
余太医不再多问,连忙示意下人帮忙,小心翼翼将药丸给陆观阙喂下去,又用温水送服。
见陆观阙背后的伤口一团暗黑,余太医在孟悬黎协助下,悄然将箭簇和箭身拔了出来。
屋里再次陷入死寂,一片幽暗中,众人屏息凝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观阙的呼吸依旧微弱。
余太医上前诊脉,眉头渐渐紧锁。他收回手,看着忐忑不安的孟悬黎,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夫人,药是对症的。此药能护住心脉,延缓毒性蔓延。但是……”
他这个“但是”,让孟悬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但是,国公爷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这药也只能暂保无虞,吊住他这口气。”
余太医叹息:“至于能不能撑得过去……接下来,就要看他的命数和造化了。”
命数?造化?
孟悬黎怔怔听着,重新看向陆观阙。光影落在他的睡颜上,忽明忽灭,就像潜藏在绝望背后的希望。可如今,她看着绝望,却无法找到希望。
她心绪复杂,走到床边,慢慢坐上脚凳,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固执地握着他,仿佛想把自己全身的温度都传递给他。
孟悬黎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还是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陆观阙,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你不能这样离开我。”
满室昏暗,唯有她微弱的声音在闪烁,像梁祝里的蝴蝶,在白色坟山上,缠绵痴心,寻觅爱人的魂魄。
余太医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来诊一次脉,此次都是蹙紧眉目,沉默摇头。
窗子合着,天色微亮,光影悄悄透进来,照在地上,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历经生死,似乎更明朗了。
内室有足够的炭火,孟悬黎浑身却散发着冷气。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她身子僵硬麻木,但理智,却在极致悲痛中,一点一点清醒了。
她现在不能乱。
陆观阙出事,这府上,乃至朝堂上都会引发风波。不过……当务之急,是那支淬了毒的冷箭。
孟悬黎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他。缓了缓,她扶着床沿,小心站起来。
她膝盖酸麻,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扶摇。”她声音沙哑,语气平静。
一直守在门外的扶摇立刻推门而入,看到孟悬黎的样子,不免担忧道:“夫人……”
“听好了。”孟悬黎打断她,字字清晰,“立刻封锁国公爷重伤的消息。”
“对外只称,国公爷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此间闭门谢客。然后,再拿着我的名帖,去宫里和兵部告假,理由如上,措辞要谨慎,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扶摇神情凛然,立刻领悟:“是,奴婢明白。”
“府里所有人,包括昨日城门处的人,严令封口。若有一丝风声泄露,无论是谁,一律重处。”
安排完这些,孟悬黎缓慢走了几步:“还有,你亲自带着可靠的人,去郑府一趟,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郑婉若‘请’过来。”
“记住,要隐蔽些,别让老将军知道。”
扶摇眼中闪过厉色:“夫人是怀疑郑小姐?”
“不是怀疑。”孟悬黎语调低平,“是确定。”
扶摇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孟悬黎走到廊下,看见灿烂日光,竟觉得有些碍眼。
她叹了口气,恍然想起昨日城门分别时,他不舍的眼神,想起他策马狂奔而来的神情,想起他毫不犹豫用身体为自己挡箭的瞬间。
心脏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得几乎没有形状。
约莫一个时辰后,偏厅里。郑婉若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请”了进来。她发髻微乱,神色惊疑不定。
郑婉若见到孟悬黎那一刻,立刻恢复倨傲姿态:“孟悬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让人绑我?”
郑婉若挣扎了一下:“我父亲要是知道……”
“郑小姐先别急。”
孟悬黎打断她,声音缥缈得像霜雾。她缓步走到郑婉若面前。
孟悬黎比郑婉若高一些,此刻垂眸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近乎冰冷的审判。
郑婉若咽了咽,眼神忍不住闪躲。
“昨日,城外官道,有一支淬了毒的弩箭。”孟悬黎缓慢地说,“是你放的。”
不是疑问,是平铺直叙。
郑婉若瞳孔微亮,旋即辩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弩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血口喷人。”
“你不知道?”孟悬黎淡淡道,“需要把那个特制的弩箭拿来吗?或者,把跟着你出城的侍女喊过来?”
“哦不对,那个侍女,现在在我手里。”
郑婉若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她没想到孟悬黎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是我又怎么样?”郑婉若索性抬起头,眼里都是恨意,“我根本没想杀他,我要杀的是你。”
“你承认了。”孟悬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有些出乎意料。
“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瞧上孟家那样的门第?要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都是因为你!”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带着哭腔,充满了恶毒。
孟悬黎静静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对!是你先违背诺言的!是你骗我的!”
一提到陆观阙,郑婉若思绪如麻,眼神狂乱:“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得到他?我等了他那么多年,你算什么?一个后来者,你凭什么夺走他?你该死!”
郑婉若喘着气,又哭又笑:“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为你挡箭,他明明,明明可以不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