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林镜灯      更新:2025-10-24 13:10      字数:3142
  “他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
  说到最后,郑婉若泣不成声,声音里都是对孟悬黎的恨,和对陆观阙救人的不解。
  孟悬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竟觉得可悲。她容色冷峻,低沉道:“念在你父亲为朝廷征战多年,念在你一片痴心用错地方的份儿上,我不杀你。”
  郑婉若抬眸看着她,那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
  “但从今日起。”孟悬黎一字一顿道,“你待在郑府,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我会派人‘守着’你。”
  “若你敢违抗,我会立刻把你刺杀他的罪证呈报朝廷。你比我清楚,刺杀朝廷命官,等同谋逆。到时候等你的,就是内狱。”
  听到内狱,郑婉若打了个寒颤,那是专门关押犯事宫嫔、宗室、重臣家眷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郑婉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冷笑道:“你敢!我父亲战功赫赫!就算是郡主,也不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父亲保不住你。”孟悬黎眼神锐利,“证据确凿,众目睽睽,郑老将军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你这个女儿手里吗?更何况——”
  孟悬黎悄然上前,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幽幽道:“若是陆观阙死了……”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在你眼前化为灰烬。”她的语气低缓,没有咬牙切齿。
  郑婉若侧脸,看着孟悬黎的那双眼睛,不是平日的柔和,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她瞬间相信,如果陆观阙真死了,孟悬黎绝对会说到做到。
  郑婉若腿一软,“咚”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陷入无边恐惧。
  孟悬黎不再看她,对旁边的嬷嬷挥了挥手,淡声道:“把郑小姐送回府,别让她死了。”
  处理好所有的事,夜已经很深了,孟悬黎望了望立在阴
  影里的护卫,抬手推开了卧房的门。
  屋里的血腥味和药味还未散去,烛火被侍女挑亮了些,勉强能驱散昏暗。
  余太医暂时去歇息了,留一个徒弟在外间候着,内室只剩下孟悬黎和床上的陆观阙。
  她走到床边,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他的脸色比白天更难看了一些,呼吸微弱,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注视了许久,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才缓缓坐在脚凳上。
  孟悬黎伸出手,避开敷药的位置,轻轻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量。
  孟悬黎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掌心中。肌肤相触的瞬间,她鼻腔酸胀,眼眶瞬间红了。
  但她没有流泪,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他掌心那点微弱的热意。
  孟悬黎望着微弱光影,轻轻开口:“陆观阙……今天我做主,把所有事情都处理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聊天:“还有,我把郑婉若关起来了,不许她再出门。我吓唬她说,若你死了,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停顿了一下,尽力平复心绪:“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变了,变得狠心了。”
  孟悬黎的声音有些疲惫:“可是陆观阙,我没有办法。你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让外面乱了,也不能让伤害你的人好过。”
  她蹭了蹭他的掌心,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要通过言语,将他的灵魂拉回来。可他的灵魂虚幻得像微风,能感受,却握不到。
  “其实,你要给我和离书时,我心里……是难过的。”她把隐瞒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我没有表现出来,是不是?”
  “我甚至还跟你说‘谢谢’……我装得很平静,也很洒脱。”
  孟悬黎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苦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你。不管你说什么,都要走得干干净净,头也不要回。”
  “因为,我以前总觉得,在你和自己面前,我必须选择自己。我害怕为你改变,害怕为你失去自我,害怕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孟悬黎哽咽道:“我不想再变得那么卑微,那么可怜,就像……我阿娘当年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到自己内心最深处,关于从前的阴影和恐惧。
  “所以,当你伤害我的时候,我筑起城墙,将你推开,也把自己关在城中。我以为那样就安全了,不会再痛苦了。”
  她的声音带着迷茫和痛苦:“我甚至觉得,离开你,是保全我自己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哽咽道,“可是当你愿意抛下骄傲,抛下顾虑,抛下生命,用身体挡住那支箭的时候……”
  “陆观阙,我心里那堵墙,它碎了。”
  孟悬黎抬起头,眼泪终于无声滑落,一滴,两滴,滚烫地落在他掌心中,又迅速变凉。
  “碎得干干净净,碎得一塌涂地。”她努力让每个字清晰,“我看你倒下去,看你为我流了那么多血……我突然发现,什么尊严,什么保全,在失去你面前,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后悔了……陆观阙,我后悔说要离开你,后悔把那些所谓的原谅看得太重,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
  她轻轻摇晃他的手:“陆观阙,你听到了吗?我选择你了,我不走了,只要你醒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内室里依旧安静,只有她低缓和压抑的抽泣声。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只是固执地握着他的手,在她疲惫倒下之前。
  第54章 掬水月在手(2)
  翌日清晨,霜露浓重,国公府呈送上来的告假文书,一直在御案上,没有翻动的痕迹。
  皇帝在案上批阅奏折,忽而听见鸟叫声,抬眸望去,尽是空茫。他放下朱笔,深深叹气,拿起告假书,简单看了看。
  上面说陆观阙旧病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字迹工整,丝毫不乱。
  皇帝眼眸微深,倏地想起前日的密报:国公府异动,闭门谢客。有目击者称,城外官道有厮杀声。
  陆观阙是他血脉相连的表弟,也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心腹。依照陆观阙往常的行为作风,此次如此做派,只怕是受了重伤。
  可这朝廷上下,又有谁敢对他动手?难不成是边境余孽?或者是……
  等等,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来人,去郑府请郑老将军。”皇帝声音平静,没有太多情绪。
  不多久,郑老将军沉稳步入殿内,行礼如仪:“臣郑磬参见陛下。”他鬓角花白,面容刚毅,眼神深沉。
  “平身吧。”
  “听闻陆国公前日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朕心甚忧。”皇帝语气温和,像是唠家常,“郑老将军与他一同作战,可知他身体有何不妥?”
  郑磬举止规矩,垂首答道:“回陛下,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许多伤,偶尔反复也属常事,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皇帝轻点下颔,眼风一扫,又道:“说起来也是有趣。朕听闻,前日有人在城外官道见到了令爱的车驾。”
  “年轻人活泼,喜欢出游是好事,只是如今京郊不算太平,老将军还需多提醒她才是。”
  郑老将军倏忽疑惑,旋即抬头,照实说道:“陛下怕是听错了。小女婉若前几日不慎感染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家中静养,并未出门。”
  “这孩子身子骨有些弱,老臣还特意吩咐人小心照看,不许她吹风。”
  他神情自然,看不出一点痕迹。
  皇帝眯起眼睛,心下猜到了七八分。他面色温和,幽幽道:“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朕听差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军务之事,郑老将军躬身行礼,告退离去。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郑磬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和瞬息间褪去,只剩冷峻。
  他抬手,重新拿起那份告假文书,目光幽深。
  郑婉若,果然是她,为了那点事情,欺瞒父亲,动用弩箭,刺杀家眷,甚至间接导致陆观阙重伤。
  其行当诛。
  不过现下,他还不能明着处置郑婉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仅动不了她,也会寒了老臣的心。
  但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暗影。”皇帝对着殿外,低声唤道。
  瞬息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皇帝淡淡道:“去查查前日城外,郑婉若所用的弩箭来源,还有参与人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至于郑婉若本人,既然对外说得了风寒,那就让她的风寒再重些。”
  “是。”地上跪着的人简短应下,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安排完后,皇帝并未轻松多少,他抬眸,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这次的事,究其根源,还是孟悬黎。陆观阙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女人,虽然及时处理了这件事,但她对陆观阙的影响太深,深的程度,让他这个皇帝极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