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檀兮源木下      更新:2025-10-24 13:11      字数:3146
  “嘶,那你可真有闲情雅致。”亓辛调整了下自己,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栌木粉未查出门道,月国细作和那城主也不知是谁,还叫对方将文大人收买了去,依我看,你还是快些吧,这不还赶着去昭文阁寻那册子呢。”
  “是是是,小九教训的是,回来我就加派人手。”
  沈雩言辞之间依旧含着笑意,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已然了无神采,他下颌搭在她发顶上蹭了蹭,驱使着白尾海雕一路出了城。
  终了,白尾海雕在城郊一处破庙停下,沈雩翻身跃下雕背,将双手悬在半空,淡淡道:“下来吧,我接住你。”
  亓辛避开了他举好的双手,将自己的双腿耷拉下来,顺着白尾海雕阔翅的弧度,滑到地面。
  站定后,她瞥见自己沾满泥污的石榴裙下摆,顺手打理了下,便径自向前走去,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嘟囔着:
  “花孔雀,自己里里外外换了身儿新的,也没说给我换套衣裙……”
  “花孔雀?”沈雩追上去,听到这别有风趣的形容,方才那不可言说的失落一扫而空,转而来到她身前笑视着她,“说我啊。”
  亓辛本就心绪不定,对上他这双能将人吸进去的荔枝眸后,只觉自己更加要克制不住了。
  她双手齐齐发力,一把推开他的肩,皮笑肉不笑地说: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好歹一个将门之后,被人当作花瓶,心里还洋洋自得的,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沈雩充耳不闻,即刻闪身回来,扣住她双肩,将她定在原地,品味着她脸上的神情,拖着风寒未愈的沙哑道:
  “你也觉着我好看?”
  亓辛被他戳中心事,眼神躲闪在着,扭动起身子,企图挣脱桎梏。
  沈雩瞧着她虽说脸不红心不跳,却不愿承认的模样,心下畅快了不少。
  较多时候,亓辛灵动的圆眸中,几乎满是算计或是戾气,却从未有如寻常女子那般娇切如水的神情。
  虽说他不能确定,自己在她心中有几斤几两,但就目前来看,也算是撬动了顽石一角。
  沈雩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她发质柔顺的后脑,将脸凑过去说:“我也这么觉得。”
  而后,他趁她反应过来之前,先行放开了她,好脾气地解释着:“你也知道,国公府荒废了这般久了,哪里会有女儿家的衣服?”
  亓辛白了他一眼,继续前行:“谷一票号这些年圈来多少银两,不必我多说了吧,你就不会上街市采买一二吗?”
  “我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沈雩紧跟在她身后念叨着,“再说了,你平日里穿惯尚服局里的绫罗绸缎,哪瞧的上这民间制衣坊的成色啊。”
  亓辛忍无可忍,走回来捻起他的雪纺外袍,咂嘴感慨着:
  “我又不是认识你一天两天了,你这穿着打扮,像是会是在这方面委屈自己的人吗?”
  “我这是上乘的莨纱,别,别揪坏了。”沈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料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赔起笑脸,“好说好说,回来我吩咐他们给你定制上几套备着就是了。”
  说着说着,二人就来到了这破庙跟前儿。
  看这形制,亓辛只觉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得。
  她定睛瞧了半晌,见他并无下一步动作,故而迟疑地歪过头问:“就在……这儿吗?”
  沈雩僵化一般地立于远处,眉目间染上了几分惆怅:
  “虽说当初陛下郑重地宣告了父亲的亡讯,可根本无人见过父亲的遗体。因而,后来是有父亲的老部下将父亲的遗物送到了宁北,才有了衣冠冢。”
  亓辛寻摸道,怪不得瞧着眼熟,大抵真是沈雩仿着宁北靠近月国边境线的那几处破庙,而觅得的此处。
  只不过,她竟不知,即便繁华如晟都,其城郊都仍有这般破败之地。
  沈雩叹喟:“现如今我一事无成,还未查清当年真相,就丢了自己的名分,自是无颜回宁北吊唁父亲,只得这僻静的相似之所,给父亲上柱香,聊表哀思。”
  沈雩上前,跪在佛像前双手持香,虔诚地将其举过头顶,静置了许久,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亓辛抱臂靠在门框上,亦陷入了沉思。
  其实每每想到老国公,她心中总按耐不住那几分慌乱,好似如鲠在喉,不碰还好,一碰便刺痛难忍。
  她深知,老国公确是一忠勇之士,与父皇共事的那些年岁,面对前前后后的内忧外患,他向来义不容辞。
  即便是遂宁门之变被父皇摆了一道,可他仍记得自己身为武将捍卫晟土的职责,年年出生入死,从未将“狡兔死走狗烹”那套歪理邪说放在心上。
  可到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局。
  德高望重者,无处安葬;心怀慈悲者,晚景凄凉。
  不知是独留了哪位横世祸种享富贵又寿延[2],而惹得这日月倒悬、恶因生缘。
  如若最终证实,当年的一切,确为父皇所为,那师父当如何?天下人又当如何?这世间,还会有人信奉忠贞大义可以换来公正泰安吗?
  届时,整个晟国怕是都不用等到外敌来侵,就从根儿里烂掉了吧。
  亓辛总觉着,自己身为后辈,理应为先贤上柱香的。
  可,至少不应是现在。
  忏悔也好,瞻仰也罢。
  至少,至少也应是在还老国公、还沈家、还师父一个公道的时候。
  而不是如现下这般,明知亓族皇室对不住沈家,还空耗着长公主的头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沈家后人推心置腹的偏爱。
  亓辛对着他的跪姿背影有些怅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地来了一句:
  “你有没有想过——什刹地下赌城的城主和影都卫首领,如若他们交手,他们谁的胜算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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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ps——
  沈雩:我就是那个意思啊啊啊,笨蛋小九什么时候才能懂?
  小八:七爷,糊涂啊!怎么喜欢仇家女?
  亓湉:去你的,辛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小八:那你倒是看好她啊,别让她来祸害七爷!
  亓湉:切切切,那是你家沈帅的一厢情愿,谁说辛姐姐就定会看得上他了?
  小八:我家七爷英明神武,追他的人从晟国始,绕六国一周都排不下!
  亓湉:我辛姐姐才貌无双……
  小九:好好好,都停吧。(懂装不懂ing,勿扰~)
  注明:
  [1]“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出自魏晋徐干的《室思》
  [2]“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出自汤显祖《窦娥冤》
  第40章 失足
  沈雩并未即刻答复,而是在默然地静在原地。
  亓辛也不着急,只是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晌,沈雩将手中的香稳稳地插在香炉中,唇角勾出一抹低笑,缓缓起身道:“这事儿,你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吗?”
  亓辛一时哑然。
  原本自己问那个问题,一方面是想着自己方归晟都,确是摸不准这两方的斤两;另一方面,也着实是因着理亏,想探探他对父皇的虚实。
  猛虎囚于市,也终有归山的一天。
  亓辛圆眸流转,掩去了内里的仓皇,无论师父平日里怎样纵着自己,可论着那经年累月的是是非非,还是有些底线在的。
  自己这姓氏,也就注定了自己无缘淡云流水[1]。
  能做的,也就是护好这股肱之后,守好这大晟的河山。
  亓辛嘴角抽动了一瞬,毫不躲闪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
  “什刹地下赌城与影都卫应皆属新兴势力,又是那传闻中的诡秘存在。据我所知,也就是父皇即位以来,才日渐壮大,且其二者皆以暗杀著称。可我不解的是,如若这影都卫设立初衷是父皇恐帝位不稳,以用来巩固皇权的,那他又为何会放任什刹地下赌城猖獗数年,而不出手呢?”
  沈雩眸光闪烁,摩挲着虎口,笑意不减地反问:“小九以为呢?”
  都到此节骨眼儿上了,亓辛只觉,无论自己的心思再怎么弯弯绕,也玩不过这位习惯了刀口舔血的将才,索性坦白了直言道:
  “父皇是天子,难不成倾举国之力,还制不住一个地头蛇吗?”
  “正因陛下是天子,他才更懂得如何坐收渔利,而非行出力不讨好之事。”沈雩净了净自己袖口的香灰,不紧不慢地道:
  “不过收拾一个内贼罢了,处理得好,甚至都不必陛下亲自动手,自有那位城主露出马脚之时,看谁更沉得住气罢了。”
  亓辛瞅着他那惯常的,懒懒地垂下眼眸的模样,也渐渐松懈下来,开始明目张胆地用目光描摹起他的眉眼。
  她真的好想伸手碰一碰他那,连梦中都不安分,仍时不时跳动的眼皮,从而帮他吸走一些沉冗的惆怅以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