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慕沉酒      更新:2025-10-24 13:15      字数:3308
  郑氏微微侧过身子,用衣袖擦拭眼泪,哽咽道:“老爷先吃。”
  郑氏哭得厉害,赵县令便顺了她的意,将那块羊肉放入口中,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望向右手边的杨将军,见他如厅内众人一般,
  用木箸夹肉吃,奇道:“听闻杨兄喜用手吃肉,为何今日改了这习惯?”
  杨将军动作一顿,颇为无奈:“用手吃肉确实痛快,可内子不喜杨某用手吃肉,说是粗俗。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某便随了她,改了这习惯。”
  “竟是如此!令夫人——”
  赵县令话说到一半,话音却似突然卡在喉咙中,大张着嘴,只能发出些吱吱唔唔的声响。他的嘴唇渐渐变紫,双手捂住喉咙,显是痛苦至极,面色如洪涝侵袭,迅速变红。这痛苦蔓延得太快,无法疏解,他松开捂住脖颈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求救,又像是想要抓住快速流失的生命。他瞪着一双眼,目眦欲裂,突出的眼球赤红如鲜血,像是搁在桌案边那支鲜红的花。
  须臾,再无动作,亦无声响。
  场中人无不大惊失色,厅堂内一时间乱作一团。
  人群蜂拥而上,将赵县令团团围住。荀舒和贺玄离得远,刚挤到前面,便看到赵县令没了动作,也再发不出一丝声响。冯县丞鼓起勇气上前,以手指探视鼻息,片刻后,面色复杂而苍白:“县令大人他……他……他没了!”
  赵县令死了?!
  丝竹声停,惊呼声不断。今日来赵宅的宾客多是官府中人或是见惯杀戮的将军,尚还算镇定,倒是府中仆役和新来的短工,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恐怖物事,又想凑近看个清楚,又瑟缩害怕,脚尖冲着门外的方向,双目却闪烁着锁在赵县令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上。
  贺玄站在角落,不时挪动下位置,眸光专注,认真打量赵县令的尸体,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荀舒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动气。
  荀舒知道自己做得没错,也知道这事与她无关,可生命在她眼前流逝,心中还是不免多想。
  若今日晚宴开始前,她提醒赵县令要小心,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赵县令的眼似乎在瞪着她,无声地指责着她的无情。荀舒心中煎熬,犹豫着要不要去将赵县令的眼睛合上,忍了又忍,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只转开了目光。
  她视线在附近中人的脸上扫过,初时并未落在谁的身上,只是在转移逃避,可一来二去间,目光逐渐有了意识。
  郑氏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眼泪真切,伤心也真切,让荀舒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另一边,冯县丞、方晏已自发开始搜查,找寻可疑的线索。县尉毕达匆匆离开厅堂,向府外去,忙着将仵作请来赵宅验尸。白杏站在角落,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赵县令,嘴唇发白而颤抖。然后便是仇安平——
  他抱着手臂,站在人群最后面,表情没什么起伏,看赵县令的尸体的眼神如看一件死物。
  如下午时一般,他的六感灵敏异常,立刻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准确捉住荀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与下午时不同,荀舒没有避让,仔细看过他的面部十二宫,才慢悠悠挪开目光。
  此人面相颇为复杂,也不知是赵县令从何处结识的人。
  荀舒的目光再次掠过整个厅堂。
  这里的人,人人瞧着都是赵县令的挚友,是不可能杀人的良善,可隔着一层肚皮,到底看不清他们的心。
  既然发生凶案,官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县令已死,此刻的潮州县衙中,以县丞为尊。冯县丞看向眉头紧皱如山壑的杨将军,微微躬身:“杨将军,发生了此等意外,您看——”
  杨将军哪里不知他的意思?随意挥挥手:“杨某来此是客,此案乃你们潮州县衙的事,按照章程来即可,无需在意杨某。”
  冯县丞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转身看向人群的方向,扬声道:“赵县令一生清正廉明,受百姓爱戴,是个极好的人。今日,他在众目目睽睽下身亡,不知是何原因。若是被人所害,凶手必然在这宅子中,或许就在你我之中。传本官令,赵宅发生凶案,即刻起封锁所有出口,无本官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本官势必要将此案查破,找出凶手,为赵县令报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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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形版暴风雪山庄模式~
  第25章 宴无好宴4
  一炷香的功夫,赵宅被彻底封锁,仆役们被分开驱赶回各自的住处,案发现场只留官府中人。
  方晏拿着银针,将桌上食物一一试过,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竟然都没毒,难道我想错了……”
  赵县令死时的情形众人都瞧见了,变故发生的一瞬间,他的面色从寻常到狰狞,口唇发绀面色涨红,极像是误食剧毒之物的模样。如今未能在桌上的吃食中发现毒物,不止方晏不敢置信,一旁的冯县丞和曲主簿亦觉得此事蹊跷。
  郑氏尚未离开,在一旁哭得瘫在地上,几乎晕厥。冯县丞看她这般模样,想问些关于赵县令的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着,赵宅的管家匆匆赶来,哭丧着一张脸:“老爷遇害,宅子被封锁,宅中乱成一团。老奴听闻诸位大人要住在宅中几日,特来告罪。”
  冯县丞不解:“何罪之有?”
  唐管家一张脸皱成麻绳:“大人有所不知,这宅子虽大,可宅中仆役不多,大部分的院子都年久失修,仆役们凑合着住尚可,贵人们如何住得?老奴实在是不止该如何安排诸位大人。”
  在场众人对赵宅的清贫都略知一二,闻言并不吃惊。冯县丞捋了捋胡须,叹道:“事发突然,收拾出几张床塌,能暂住就行。”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个主意,“如今宅子中应当空了不少无主的院子,将我们暂且安置其中即可,事急从权,我们都是官府的人,没那么多忌讳。”
  唐管家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思索片刻后方道:“既然诸位大人这样说了,老奴就尽力安排。自夫人去后,她的院子虽没有人住,却一直有人打扫。要委屈方大人,毕大人,还有这位贺郎君暂且在这院中歇息。老爷的书房有两间屋子可住人,便请冯大人和曲大人将就一下。杨将军和仇少侠还请挪步只大少爷以前的院子。至于这位姑娘——”唐管家思索片刻,苦笑道,“着实有些难办。”
  突然被点名,荀舒慌忙摆手:“我不挑剔的。郑姨娘或是二小姐院中若有空房,无需收拾,我便可以住。”
  “姑娘有所不知,自夫人走后,二小姐缠绵病榻,院中病气药气混杂,实在怕冲撞了姑娘。至于郑姨娘的院子,原本倒还有空处,可今天晌午,郑姨娘的伯母,郑家老太太突然造访,一直没离开,现如今宅子被封,她也只能暂住在郑姨娘的院中。这两处,实在是住不下了。”
  这倒确实有些难办。
  一片沉寂中,曲主簿突然开口,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他圆润的脸上:“不若这样,荀姑娘与贺郎君本就是一家,仍旧将他们安置在一起,住夫人以前的院子,应当也不算唐突。让小晏和毕达到书房中,与在下和冯大人挤挤便可。”他看向方晏和毕达,随口开了句玩笑,“你们不嫌弃和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共住一院吧?”
  衙门四人挤在一处,倒也合理,方晏和毕达正要开口应和,却被杨将军打断:“赵兄的书房杨某去过,哪里能住下四个人?这样吧,杨某同冯兄认识多年,已许久未见,这几日便让杨某与冯兄同住书房那院,杯酒言欢促膝长谈。赵夫人那院子宽敞,另外四位小兄弟委屈一下,在那里挤挤。至于这位姑娘和这位郎君,便去大少爷那院吧。”
  既然杨将军开口,其余人自然无异议。荀舒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一时间却不知是哪里奇怪,只能暂时将这感觉按下。
  住处定下,唐管家正准备离开去安排,被冯县丞拦住了去路:“唐管家,你跟着赵大人多年,可知他是否有痼疾?”
  “这倒是没听说过。老爷这些年身子确实大不如前,可也
  到不了疾病的地步……”唐管家挠挠头,转身望向郑氏,颇为恭敬,“郑姨娘,这些年多是您陪在老爷的身边,您可知道些什么?”
  郑氏哭泣声止,垂着眼睛,捏着手中的帕子,抽噎着道:“这些年,老爷常夜不能寐,这可算痼疾?除此外,妾也记不得什么其他的了。”
  “这些年衙门事务繁琐,赵大人的夜不能寐,兴许便是因为这个。”冯县丞叹了口气,捋着胡须,眯着眼睛思索,“如此看来,可排除突发恶症而亡的情况……那你们可知,赵大人平日里是否有仇家?”
  “妾长居宅中,对老爷外面的事知之甚少,没听说过老爷有什么仇家。”
  冯县丞微微点头,又看向唐管家。唐管家急急忙忙地回忆,片刻后也给了否定的答案:“老奴跟着老爷七八年了,老爷这人平日里谦和待人,未听说与什么结仇。若真是仇家所致,也只可能是因为衙门里的事,得罪了什么人。可衙门的事,诸位大人应当比老奴更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