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慕沉酒      更新:2025-10-24 13:15      字数:3239
  荀舒一口一口的吃着粥,脑中想的全都是寿问雪。
  一个五岁的姑娘,全家死光,寄人篱下,尚不能独立生存,却能跑出深宅,一走就是十八年。十八年间,她蛰伏在暗处,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仇恨,直到机会来临时,连杀两人,还能完美伪装成意外,无人察觉,顺利逃脱……
  这真的可能吗?
  房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葛七看向身边的同伴,来人挤眉弄眼一阵,最终还是葛七败下阵来,无奈开口,打破这沉寂。
  “大人,属下还有一事需要禀报。”
  李玄鹤抬抬眼皮,淡淡道:“何事?”
  “昨日我们找寿昌玉的坟墓时,意外发现了寿昌泽独子的尸体。那尸体刚刚送入洞窟,还未完全腐烂,我们翻看一番,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那寿家公子尸体的上半身被石头压扁,已无法辨别面容,于是我们查验了他的双手,发现尸体双手手心处、手指
  尖处都有厚厚的茧子,反倒是手指节握笔处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茧子的痕迹。这分明是干粗活的手,怎么可能是一个书生的手呢?”
  李玄鹤抬起眼睛,目光锐气浮现:“你的意思是,死的人不是寿都安?”
  “是。属下记得,发现南边天隙里的尸体时,大人也曾怀疑过死的那人并不是西里正蔡友。被发现的两具尸体皆被毁去面容和身上容易辨认的特征,属下斗胆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有意而为,目的就是瞒天过海,让人无法发现,死的并不是蔡友和寿都安,如此,他们便可借着死人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活下去,再无人会去谋害他们。”
  李玄鹤思索片刻,微微挑眉:“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其中还有疑点。若按照你的推测,寿都安和蔡友都行了金蝉脱壳之举,那他们之间该是有更为直接的联系,才能不约而同行了此法。我们目前只发现了寿昌泽和蔡友之间的关系,还需再去一趟寿家,探探寿昌泽是否知晓此事,以及寿都安的秘密。”
  一旁的荀舒认真听着二人的对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嘀嘀咕咕道:“那夜山体崩塌,死者外出一趟,回到家中便看到血书,之后连夜准备出逃,清晨离开村子后,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杀害一人,再伪装成自己……他们有这么厉害吗?还有啊,若那两具尸体不是寿都安和蔡友,又会是谁呢?若寿都安和蔡友还在人世,他们又去了哪里?”
  第58章 白骨簪13
  几人正分析着案子,客栈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晃动着发出响声,有人三步并两步飞快地往楼上跑,旋即守在门外的鱼肠推开门,风尘仆仆的赤霄大步流星入内。
  赤霄的头发略有些凌乱,后脑勺上还挂着半片树叶。衣角湿润,像是浸了清晨的水汽,微微坠着,摆动幅度不似往日般轻盈。
  荀舒昨日就好奇赤霄被派去了哪里,此刻见他出现在面前,打量一圈,忍不住道:“你在树林里呆了一夜?”
  相比大理寺两个人的恭敬紧张,赤霄显然松弛得多。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笑呵呵道:“姑娘聪慧。昨日郎君让我去盯着神宫,看看有无可疑的人。我盯了整整一夜,还真的被我蹲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李玄鹤横了他一眼,赤霄正了神色,不再卖关子:“昨夜子时后,有四个瘦小的男人,抬着两个箱子进入神宫内,足足半个时辰后才重新出现。他们离开神宫后,回了村子,在村子里绕了许久,一度分散开走。我跟着其中一人到了村西边的魏宅,在门口树林中等了片刻,另外三个相继出现,也进入宅子。我怕贸然靠近打草惊蛇,便没跟着他们进入,转身回了神宫。“赤霄的脸色彻底严肃下来,丝毫不见刚刚的笑意,“我在神宫大殿中绕了一圈,没瞧见那两个箱子,之后去了你们白日里去的那个密道,在通向大山洞的甬道中,发现被埋在山壁中、用碎石掩盖的火药。那些火药被分散埋在几处,留了引线在外,若点燃,顷刻间便能将那洞窟炸塌,彻底封存。”
  李玄鹤若有所思:“这倒是巧了,进村不过两三日,竟能接二连三见到火药。”
  “属下也觉得此事颇巧。除此外,还有一件很巧的事。”赤霄继续道,“这几个搬火药的人回的魏宅,是附近几个州最大的烟花商。魏家家大业大,如今生活在村中宅子里的,只剩下了大房的五郎。而这个五郎,恰好是昨日清晨,发现尸体的那个魏公子。”
  竟然是他?!荀舒眯着眼睛回忆昨天的事,拧眉道:“昨日听村民说,这个魏公子有很多妻妾?”
  “是,传闻魏五郎极为好色,平日里见到个小娘子就会上前调笑几句。他未娶正妻,但抬了十八房美妾。这些妾室都是安宁村里的姑娘,大多都是被魏五郎掳走后,失了清白,不得已只能入了魏宅。这些姑娘入了魏宅后,深居简出,不常在村中走动,是以村民也不知她们如今过得好不好。不过依属下看,魏宅极为富有,虽是妾室,但也算半个主子,应当不会苛待她们。”赤霄冷哼一声,面露鄙夷,“昨日我还以为那魏家郎君是个好人,如今看来,活活一个挨千刀的登徒子!这若是在京城,我必要押他去见官!”
  李玄鹤摇摇头:“此事未必这般简单,莫要此刻就下结论。”
  赤霄敛眉躬身:“郎君说的是,是属下莽撞了。”
  荀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忙开口道:“寿问雪会不会就藏在这十八房美妾中?”
  赤霄不知寿问雪的事,一旁的葛七给他简单解释后,赤霄忙摆手:“魏五郎三年前刚弱冠,他的第一房妾室是这之后不久纳的。若是寿问雪藏在这其中,这之前的时间,她又能藏在何处呢?”
  这倒是个问题。荀舒有些遗憾,不再多说。
  几人将昨夜查到的事说完后,李玄鹤望向一旁的荀舒,见她碗里的粥已见了底,面前的碟子也空了一半,而她正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桌上的一颗豆子。
  那豆子是刚刚粥中的红豆,荀舒喝粥时不小心落在桌上的,此刻倒成了她手中的玩物。
  桌角上摆着的黑漆漆的汤药已然不烫,触手温热,可以入口。李玄鹤将药碗端到荀舒面前,柔声道:“可以喝药了,喝完药——”
  荀舒抛掉红豆,抢过碗,一口气喝完,而后用手背拭掉嘴边药渍,疑惑道:“喝完药如何?怎么不说完?”
  李玄鹤:……
  他昨日买了些糖渍桃脯,原本想着她定嫌药苦,可以哄着她喝药用,却没想到一向慢慢悠悠的荀舒根本没给他说出此话的机会,倒让他悬在空中、还未收回的手有些尴尬。
  李玄鹤嘴角抽搐:“我的阿姐,与我差不多的年纪,最怕喝药了,我还以为阿舒也是这般。”
  “我都多大了,哪儿能怕吃药?”荀舒将空药碗搁到桌上,“再说了,只有吃药病才能好得快,你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
  李玄鹤一口气噎住,险些憋过气去。一旁的赤霄、葛七等人,亦是想笑不敢笑,表情颇为古怪。
  荀舒的注意力还是在李玄鹤刚刚没说完的话上,脱口而出道:“三哥,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遇到这么个小祖宗,也是他的劫数。李玄鹤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想说,你赶紧喝药,喝完药后我们就出发,去拜访一下这魏家五郎。”
  -
  荀舒大病初愈,鱼肠早在二人出门前,便驾着马车停在客栈门前。荀舒和李玄鹤上了马车后,葛七跃上车辕,同鱼肠一同驾车向村西侧的魏宅去。
  村中道路不宽,一辆马车便能占去大半。好在村子被接连不断的意外阴霾所笼罩,路上行人稀少,倒是互不影响。
  荀舒掀开车窗上掩着的纱帘,向外看去。
  民居处每个院落的大门都紧闭着,死气沉沉,集市处揽客的小二各个耷拉着眉毛,无精打采,一副丧气模样。
  她叹了口气:“百姓们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可瞧着也感觉到了周遭藏匿的危险。”
  “世间生灵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自然也是如此。”
  荀舒将窗帘合上,转头去看李玄鹤。
  他正靠着马车,阖着双眼。窗外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柔和了他的轮廓,将眼睫和鼻子的影子投射在脸颊上,随马车前行而不断变幻。少年的凌厉在这一瞬消失不见,倒是多了几分温和乖顺。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李玄鹤睁开双眸,眼中一片清明。
  “好看吗?”他挑眉看着她笑。
  荀舒点点头:“是
  挺好看的,是我见过的第二好看的郎君。”
  李玄鹤收起露出的大牙,不太高兴:“第一好看的是谁?莫不是方晏那个书呆子吧?”
  “自然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郎君,是一张画像。”荀舒轻咬了下嘴唇,含糊道,“不过他是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人。若是只算活着的人的话,你自是第一。”
  一张画像?可是司天阁的人?李玄鹤心中自然是好奇的,但他不愿意逼迫荀舒,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