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慕沉酒      更新:2025-10-24 13:15      字数:3267
  马车驶出村西口,穿过一小片竹林,终于瞧见了魏宅的轮廓。荀舒本以为西里正的宅子已是村中数一数二的气派宅子,如今到了魏宅,只觉得蔡宅勉强能与魏宅的一个跨院相提并论。
  赤霄停住马车,葛七翻身下车,冲门口的护卫说明来意。护卫转身进宅通传,片刻后再次出现,引着几人进入前院会客的正堂歇息。
  几人落座后,有婢女前来为几人奉上茶水,斟茶的功夫,李玄鹤装作随意地打探道:“这宅中可是只住了魏兄一个主子?”
  婢女浅笑道:“五少爷已成亲,这宅中除了他,还有他的姨娘们,姨娘们自然也算是这宅院的主子。”
  “那魏兄的兄弟姐妹们,还有高堂呢?”
  “老爷和夫人随大少爷和二少爷定居在钦州祖宅,三小姐和四小姐早已嫁人。此处是先祖们逃荒时的住宅,魏家人只偶尔会回来看看,住段时日,直到几年前,五少爷突然决定搬回宁远村,这宅院方修一番,逐渐人丁兴旺了起来。”
  荀舒一个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纳妾也算人丁兴旺吗?”
  “既然是活人,自然算人丁兴旺。”有声音自门外传来,伴着爽朗的笑声,魏五郎走入堂中,站定脚步,视线扫过几人,在李玄鹤身上停了片刻,而后落在荀舒身上,笑道:“是仙姑呀,咱们又见面了。不知仙姑今日来所为何事?”
  魏五郎今日穿得随意,一身松垮的绯色长袍,头发披散在肩头,只用一根发带松散束着。他身量的单薄,一双桃花眼极为魅惑,笑起来更显妖孽。
  荀舒眨眨眼睛,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时,一旁的李玄鹤抢着开口:“魏兄误会了,不是舍妹来寻你,而是我来寻你。听闻魏家的烟花乃是一绝,在附近几个州颇有名望。我们兄妹二人的家乡,未有人做这门营生,我欲与魏家合作,将魏家的烟花运到家乡售卖,不知魏兄意下如何?”
  魏五郎走到堂前落座,抚掌大笑:“这自然是好的。只是家中生意多是兄长们在经营,我经手的不多,还需传书钦州,由父亲和兄长决断。”
  “无妨,你我可先简单聊聊,若是适合,我定亲赴钦州,登门拜访。”李玄鹤一侧眸,像是刚注意到荀舒似的,微微蹙眉:“四妹,你还坐在此处作甚?三哥要与魏兄谈正事,你一个小娘子,如何能听?你让鱼肠陪着你在附近随便转转,莫要走远。”
  刚刚进入魏宅前,李玄鹤便提过此事,让荀舒带着鱼肠寻机会摸清宅子里的情况。此刻荀舒心中了然,慢吞吞的话音别有几分娇憨:“三哥,魏兄,这宅子瞧着好生气派,不知我是否可以四处转转?我还没见过这种依山而建的宅子呢。”
  此话一出,魏五郎面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他定定看着荀舒,见她双眸澄澈,似是上好的琉璃,可清晰窥见内里的东西,不像是有坏心思的模样,方同意了她的请求。
  “仙姑想要游览这宅子,自是魏某和这宅子的荣幸。不若这样吧,仙姑先随婢女去后花园歇息片刻,我遣人去请几位夫人,陪着仙姑在这宅子中细细游览可好?”
  第59章 白骨簪14
  魏宅占地颇广,位于宁远村西侧,宅门向南,北侧是一片果林,东侧是一小片竹林,隔开村庄与宅院,西侧院墙外十几步的地方,便是通天的石壁,山石嶙峋,只有零星荒草生于石缝中的碎土中。
  荀舒随婢女向花园走,一歪头看到山石下的建筑,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颇为奇特的亭台。下方石台足足有二层楼高,表面雕刻着繁复纹路,经岁月冲刷,已模糊不堪,边角甚至有残缺。上方亭子像是后修的,四角立着四个粗壮的木头柱子,表面用朱红色的漆涂满,颜色尚还鲜艳。屋顶是木头材质,瞧着轻飘飘的,与石台很不相配。
  荀舒指着那处亭台问身边的婢女:“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几十年前为了求雨而建的祭台,早就没了用处。”
  “祭台怎会有顶?”荀舒疑惑,手指微微上移,指向顶层的位置,“那第三层的柱子和屋顶像是后修建的。”
  婢女笑赞:“姑娘好眼力。五少爷迁回宁远村后,瞧见这个祭台,说这祭台不知救了多少人,不该荒废在此处,被如此冷落。于是,他为这祭台修了个顶,为其遮挡雨雪。”
  为石头祭台修建个木头屋顶遮挡雨雪?这魏五郎做的事怎这般奇怪。
  荀舒眺望着那祭台,思绪回到很多年前的司天阁。
  司天阁里也有个祭台,外表瞧着与这里的祭台差不多,不过司天阁的祭台没有遮阳挡雨的木棚,台面雕刻着太极八卦图腾,这么多年过去尚还清晰可辨,中心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玉,被风雨侵蚀,早已失了透亮。
  传说几千年前,盘古开天辟地后的一段时间,人与神共居,尚没有那般泾渭分明。那时许多人有神力,可借着祭台与神对话,祈祷愿望实现。司天阁的祭台便是那时建造的。
  只不过这都是传说,荀舒自幼长在司天阁,世人口中活着神仙的地方,却她从未见过有人长生不老、容颜不变,未见过有人可预知所有未发生的事,更未见过后山的祭台被启用。
  就算曾经有通天之能,如今也只是个平凡的石头墩子罢了。
  荀舒的目光依旧望着那亭台,试着问:“我可以去祭台上看看吗?”
  婢女面露难色:“这怕是不行。那第三层建好后,通往祭台的路便被锁了起来,只有五少爷有钥匙,可以上去。他时常去那里观星。”婢女轻笑出声,“依奴婢看,他怕是逃避后院纷争,不想去断姨娘之间的混乱官司。”
  荀舒恍然:“这倒是个好法子。”
  婢女引着荀舒和鱼肠去了后花园,到水塘边的水榭中落座。荀舒刚刚坐下,远处传来似银铃般的笑声,四个妇人打扮的姑娘携手走入水榭。
  荀舒不动声色打量来人。
  四个姨娘瞧着与荀舒差不多大,衣裳鲜亮,眼中全是真挚笑意,只是容貌倒不像是荀舒所想的那般。
  她原以为魏五郎这登徒子行径,是被美色所吸引,如今瞧来却不是。面前四个姑娘均是寻常人的相貌,远远到不了只看一眼便念念不忘的地步。
  看来,魏五郎单纯就是个混蛋流氓罢了。
  四个姨娘自然不知荀舒在想什么,她们走入水榭,围在荀舒身边,瞧着站在荀舒身后如门神似的鱼肠笑道:“刚刚远远瞧着,还当五郎又寻了新的姐妹,却没想到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外出还带着护卫。”
  另一人笑道:“我就说你眼神不好。刚进花园我就瞧出这不是五郎为咱们添的姐妹,宁远村哪有这样不凡的姑娘?”
  几人笑闹在一起,再次打破荀舒心中的想象。
  她原以为魏五郎后院的姨娘们该是争风吃醋、互相瞧不惯彼此的,没想到竟这般温馨,像是真的姐妹一般。
  叫阿珍的
  姨娘见荀舒一直不说话,忙道:“姑娘莫怪,我们姐妹几人都是这宁远村的人,平日里这般玩笑惯了,若有冒犯到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莫怪。”
  荀舒摆摆手:“没有冒犯的,我瞧着你们……很是有趣。”
  阿珍笑道:“这样就好。听五郎说,姑娘想逛逛这宅子?此刻日头正烈,不如先坐在此处,尝尝我们姐妹做的冰饮,散散暑气。等到凉快些了,再带你四处走走如何?”
  此刻还未到正午,尚没到最热的时候,若要等到暑气散去,岂不是要等到几个时辰?荀舒正要说什么,却被那几个姨娘打断,她们不由分说地散去准备冰饮点心,只留了阿珍一人在这水榭中,陪着她说话。
  阿珍显然是个极擅长交际,懂察言观色的女子,虽与荀舒第一次见面,却未让气氛冷下哪怕一瞬,甚至将两人的闲聊完全掌控。往往荀舒刚一开口,阿珍便能知晓她要说什么,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话题绕开,而荀舒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如此几个来回,饶是荀舒迟钝,也意识到阿珍是有意为之,心中生出几分气恼,眉头微微蹙起。
  荀舒将手中茶盏搁到桌面上,瓷器的碰撞几分刺耳。
  阿珍终于止了话音,安静下来。
  似是怕再被打断绕开,荀舒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中有罕见的急切:“你们为何要进入这宅子?”
  阿珍愣住:“什么?”
  荀舒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魏家虽是堆金积玉,可魏五郎并非良人。我听说他是将你们掳走,污了你们的清白后,逼得你们不得不入魏宅的……你们为何不一起去报官?若村长里正不管,你们可以去隔壁州县报官呀!”她的表情有几分凝重,“还是说,你们尝试过了,连隔壁州县的官儿都受了魏家的威胁,不肯帮你们?或者那登徒子将你们软禁了,你们无法离开这宅子?”
  阿珍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件事,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有几分无奈:“五郎风流不假,将我们掳走也是真的,可我们都是心甘情愿随他走的,自愿嫁入魏宅的。姑娘还年轻,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法自然不同于我们这些农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