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死于兰若寺? 第16节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周明楷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在地上嘶吼,但话刚一出口,一阵更加剧烈地疼痛向他涌来,无数梦魇一般的画面闪过他的眼前,他又在地上发出惨叫。
“墨峰研究中心的总裁,想必颅内计算机的核心上的防火墙都是高级货吧?也许对自己的访问记录还做了加密。不知道你说得那几位有没有?不对,既然都是那个级别了,想必颅内计算机的核心针对婆娑海的防火墙只会只高不低吧?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会不会疼的比你轻一点。”蒲桥站起来弯下身子,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周明楷。
“新时代的钥匙、伟大的未来……说得很好听,只可惜我确实不能理解,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一个天真的女人。我只知道血债需要血偿,犯了错的人需要承担犯了错的后果……如果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都做不到,哪儿来什么光明的未来呢?不过是一场你脑中的幻觉。”她拨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轻轻微笑。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在兰若寺的么?”蒲桥蹲在周明楷的面前,安安静静地说道“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们的老员工宁思臣不过是把他们当年在兰若,给那些女人留存下来的记忆数据乘以二十倍灌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他们不是一直觉得在兰若里很爽么?那就一次性让他们爽个够。肉身被摧毁,但意识数据却要留下来打工,也算是将功补过一点。你们在兰若内斩杀的那些‘意识’就是他们。你猜猜夏睿如果知道他的儿子被你化成了灰烬会怎么想?哦,他大概想不到了,因为此时此刻他同你、还有那些人一样,很快就要死了。”
“贱人,臭婆娘,我要杀了你……啊——”周明楷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剧痛再一次让他瘫软在地。
“你刚刚不是问我干了什么吗?其实也很简单,就像你说的,夏睿啊、封逸仙,这些都只是小虾米,颅内计算机的防护太低。但是你说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防护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高级,连接婆娑海的隐藏程序也是一个比一个隐秘,想要诱他们上钩几乎不可能。但还好,我认识一个朋友,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是连接了婆娑海,所有的防护与隐藏对他来说都形同虚设。我把你们这些人的名单给了他,他很乐意请你们去死。是不是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景色?那是他从婆娑海的深处精挑细选的记忆数据,一并打包送给了你还有所有你的朋友,我想想……大概有一万个人的份量吧。”
蒲桥说完便站起来,不再理会地上惨叫声越发微弱的周明楷,拿上桌上的一把叉子走至天台的边缘,插进面前的空气中。一阵电光闪过,天台上的隐形帷幕被解除,狂风奔涌,蒲桥不自觉倒退了几步。她的裙摆在狂风中招展开来,如同火焰一样张扬。不远处的云层之中,十几架闪着红光的警用飞行舰穿破云层密密麻麻,如鸦群一般向着这座天台直扑过来。早在周明楷倒地的那一刻,他附载的人工智能便已经报了警。
“你逃不了的!你逃不了的!!你也活不了!!”周明楷挣扎着抬起头,迎着狂风,向着在天台边蒲桥的背影狂吼。疼痛似乎减轻,他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又或许是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了。周明楷感觉自己的视野忽明忽暗,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凉。
“所以我说啊,最不了解情况的人是你才对吧?”蒲桥回过头,对着他一笑。“你觉得我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
最后一丝力气,周明楷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蒲桥的笑声顺着风声飘来,“你是觉得我会苟活下去,然后留给你们折辱我的机会?觉得我会束手就擒然后交由你们处置我?谁来处置?你们的法院吗?你们是会公开的判决我,还是会无声无息地将我处理掉、从此连名字都变成一个禁忌?不会的,你想太多了……”
蒲桥拿着烂柯芯片用力一捏,芯片在她手中被捏得粉碎。她手一挥,芯片红色的碎末洒进灰白色的云中,星星点点。
“我的去路由我自己决定。”
说罢,她便纵身一跃,似火焰又似飞鸟,在皎洁的月光下,飞向漆黑的大地。
第21章 尾声
“味道不错啊……”骆春立舀了一勺碗中的清汤浅尝了一口,又挑起碗中的馄饨吃了一个,轻轻挑了一下眉。“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里剩下的馄饨,拄着拐杖环顾了一下四周,“就是环境差了一些。怎么说?真卖一辈子馄饨?不嫌日子苦?”
他一个人坐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店铺内,店门口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店内除开后厨,就只能堪堪摆下三张桌子,漆面的桌子油光发亮,一面墙壁被油烟熏得乌漆麻黑,不少墙面都已脱落,露出底下灰色的砖头。骆春立的对面,白川解下自己腰上沾满油渍的围兜,给骆春立倒了一杯水:“租金便宜,又距离墓园不远,人来人往,生意不差,科里兄弟也常来帮衬。开店到现在四个月,已经差不多回本。”
白川顿了一下,继续说:“离她也近,可以常看看她。以后的事再说吧。”
“这么赚钱?”骆春立瞪大了眼睛,随即摇了摇自己花白的头发,“早知道我也来卖馄饨了。”
“强迫您提前退休后待遇也减了?”白川问。
“薪资只有原定的十分之一,和没有差不多。”骆春立冷笑一声。“本来是准备随便编一个理由让我去坐牢的,好像是‘渎职’……哦,还有故意伤害,那天不是把督察的人打了吗?就该打死那群狗日的。坐就坐呗,我乐得在里面养老,”骆春立拍了拍自己跛瘸的右腿,“部里有旧人替我说话,最后没进去,我其实无所谓,我还能活几年?操。”
白川摇摇头,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前天看到的新闻,所以墨峰是真的……”
“嗯,对,理由是‘资助恐怖主义活动,妄图分裂国家’,总部以及各地方的分部,只是一夜之间的事,一句话,管理层几百号人,全部人间蒸发。十几万人没了生计,说不定又是新一轮动乱的种子。”骆春立冷笑一声。
“只是一句话么……”白川看了看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水,又看了看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初春时的雨水不停,他的店子挤在16区墓园附近一条老街中,街巷与人一齐在雨中萎靡。店铺斜对面有一座事桥,隔着迷蒙的雨水,它收缩成一个轮廓,像是水中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她第一次见也是这样的雨天。那时候对他的调任已经批准,但网技科的负责人说在他任职之前,想私下当面和他谈一谈。他早已知道她的威名,但从未真的见过她。那一天也是这样,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冷到瘆人的雨,一直持续下了半个月,不分昼夜,像是太阳都给浇灭了。他从公共轨道站上下车,一路顶着雨跌跌撞撞到了和对方约定的地点。他正站在店门口抖抖索索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就看见街对面迎着雨走过来一个女人,短头发、纤细个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她的右眼中金光流动,凝视着那只眼睛,就像是在凝视着游动的流星。他一时看得出神,直到她出言打招呼才回过神来:
“你好,请问你就是白川么?”
“行了,走吧。”记忆的影像陡然中断,骆春立拐杖猛地杵了一下地,一口喝干手中的茶水“去看看你师父。”
他们两人出了店门,沿着街道一直往南走,路边不时有客运车呼啸而过。雨丝密密麻麻,自空中飘洒下来,落在路边半人多高的野草上。来到墓园前,人声嘈杂,他们绕墓园门口拥堵的人群,向着墓园深处走去。他们向内直直走了半个小时,几乎已经快到了墨湖边。这里已经是墓园的最深处,墓碑零零散散,白川扶着骆春立一步一顿,在一块黑色的碑石前停下脚步,碑石漆黑无光,上面没有任何字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块普通的方正石头。
他们两个人站在碑石前一齐陷入沉默。雨势忽然变大,从雨丝变成了雨幕。周遭的一切在接天的雨幕中迅速褪色,墨湖消融在了雨中。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骆春立嘶哑着喉咙,问道:“就是这儿吗?”
“就是这儿。”白川回答道。
“不能有名字?”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不会让她的名字留下来。”白川摇了摇头,“但至少我们会记得,也会有人记得。”
“会有人记得吗?”骆春立拄着拐杖,凝视着那块无光的石碑。白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骆春立是真的老了,那根木质的拐杖像是一截枯骨,支撑着他佝偻的身形。
“您看看这个。”白川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做工粗糙的白皮纸质小册子递给骆春立。骆春立还只是翻开第一页,手就因为过于震惊而颤抖起来:“这谁做的?”
“不知道。最初它的内容只在婆娑海内流传,谁都不知道制作者是谁,它就那样以一个即时性局域网程序出现在了婆娑海内,拷贝下来的人成千上万,后来他们对婆娑海内所有有关于兰若这件事和她的信息进行封锁后,就变成了纸质的在地下流传,这是前几天一个客人放在我店里的。”白川微笑着说,“他们让谛听日夜对婆娑海内保持监控,一经发现任何有关于兰若还有她的信息便进行查禁,但没想到我们会用纸质流传吧?”
“我们会记得,我们都会记得。”
骆春立楞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突然,他放声大笑,周遭白色的雨幕似乎都在他的笑声中颤抖。他一边笑一边自兜里掏出打火器,就在那方墓碑前将小册子点燃。火焰在碑前跳动,将那本册子化成了灰烬,很快便熄灭了。
“也让她知道知道,现在不兴了吧?这还是我小时候的做法……走吧,我之后再来看她。”做完这一切,骆春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便独自拄着拐杖向着墓园入口走去。
白川刚准备上前,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他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刻在了他余下的生命中。他猛然回头,视野中却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密密麻麻的细雨,将所有的一切都罩在雨中。
第22章 后记
《因何死于兰若寺?》的雏形源自于我2021年年末在微博上写的一个短篇。我一直都很喜欢《聊斋志异》,在大学的时候便已经通读了所有的篇目。2021年年末,我突然想到,我们当代习以为常的种种现代科技,若在聊斋里古人的眼中大概率会被视为“神异”;那么同样的,随着科技日新月异,在我们当今视为不可能之事,是否也能在未来得以实现?岂不是一本未来版的《聊斋》?而诸多科幻主题中,“赛博朋克”也许是最接近聊斋怪异诡谲的风格,而若说起聊斋中最为知名的名篇和人物,当归《小倩》莫属。于是,抱着“如何结合赛博朋克元素来重新演绎聊斋故事”的想法,以《小倩》为蓝本,我在2021年年末写了一个短篇。短短几千字中,本篇故事中的基本角色都已出场,剧情的走向也在大体上一致,算是根源。
然而不管是作为故事雏形的短篇,还是在最初写作的本篇序章内,故事的主角“蒲桥”都是男性,甚至那会儿他都不叫蒲桥,而是叫蒲树,而本篇故事中的线索角色“苏河”不叫“苏河”,而是叫“苏雨”,是女性角色。最初的设计是双男主,一明一暗,蒲树主导明线,而宁静珑主导暗线,两线交替并行,在这样的设计下我甚至已经写好了纲要和序章的一小半。
但在我写纲要时刷微博看到一篇帖子,内容题目为“在科幻故事中缺席的女性角色”,内容大致为在诸多经典的科幻故事中,女性角色多是附属,要不就是花瓶,有些甚至根本就是缺席。去年我也参加了豆瓣拉力赛,是以我自己读书时的经历为原型,写的一本纯男性视角的小说。在看到那篇帖子之后,我突然醒悟:既然我已经写过了一本以男性角色为主导的故事,今年我为什么不写一个以女性角色为主导的故事呢?既然诸多的科幻小说在女性叙事上频频缺位,我又何必在给这种狭隘的创作环境添砖加瓦?我自己就是男性,写作一个男性角色主导的故事绝对会比写作一个女性角色主导的故事要简单得多,但创作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迎接挑战的过程。下定决心后,所有的角色纲要全部推翻,写好的序幕也删掉重来,重新梳理角色关系与过往生平,又取了自己非常亲近朋友的名,这才有了“蒲桥”这个角色和以她为视角经历的种种故事。
起初,在更换角色视角后确实对我来说有些棘手。比如同样一个困难,一个男性所将要面对的和一个女性所将要面对的完全不一样。比如故事中的“调查破案”,男性角色面对的困难可能只有来自案情本身,但女性角色面对的困难不仅有来自于案情,更有诸多来自于案情之外,其中最为棘手的困难之一可能就是她的性别。这样一来,情节上就需要进行更多的推敲与打磨;另一方面,一个女性作者写作男性角色是简单的,但一个男性作者写作女性角色却非常困难。我深知有很多优秀的男性作者在创作一个男性角色时,要有血有血,要有肉有肉,但只要开始写女性角色就会迅速落于烂俗,更遑论我自己。在创作起初也收到过自己审稿朋友阿誉对“蒲桥”这个角色的评价——感觉将她换成男性也毫不违和——一度让我十分惶恐,误会她的意思是说我将蒲桥写得像一个男的(实际上她只是说她做的事换成男的来做也并不违和。“如何创作出一个拥有女性特质的女性角色”在前期成为我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解决来自于我的朋友小白。她认为硬要将一些优良特质划分为女性或者男性独有属于一种刻板印象。创作者拥有对笔下角色最根本的诠释权,“你说她是女的她就是女的”,男人做的事她也能做,没什么了不起。人物主要是靠在故事中的言行举止乃至心理活动来树立形象, 如果我将她的形象树立的很好,读者会把你给她加上的各种好的特质直接附在你给予的性别上,有勇敢的男人,就有勇敢的女人,优良的特质不需要强行划分男女。
与小白交流之后确实给我带来了豁然开朗之感,之后的创作我便不再拘泥于如何强化角色“蒲桥”的性别上,而是专注于她的内在本身,也是直到这时,《兰若》的写作才算是得以顺畅。
短短十几万字,我不敢说自己创造的这个角色已经摆脱了过往男性作者对女性角色的陈词滥调,更不敢说她有多么成功。但我认为,有了改变的想法,就是摆脱狭隘与偏见的第一步,至少我做出了尝试,而不是固守在一个温暖的窠臼里。
《兰若》本篇的故事,一方面结合了原篇目《小倩》以及电影《倩女幽魂》的一些脉络,另一方面也参考了2019年上海臭名昭著的“小红楼”案。“小红楼”案最令人惊悚的地方在于,第一这起案子发生地在上海,甚至案发地就是在上海的中心地段,难以想象在21世纪,在中国最为国际化的大都市中,还有女性会被人非法拘禁、强奸、取卵,乃至逼良为娼;第二,这起案子的受害者们社会身份各不相同,有外地打工女性、有上海本地人、甚至还有出国留学归来的海归,戳破了一直以来某些人以“受教育程度/文化水平/地域的区别”为借口来掩盖性别暴力的本质的手段。
“小红楼”案另一个引起我注意的点是,主犯赵富强只判处了死缓,而那些被他拉拢来小红楼“娱乐”的客人,也许是我查览疏忽,有名有姓可查证的被公开处理的只有廖廖几人,其他的人都被以“十几名官员、干部”这样的笼统说法一笔带过,归于隐形,甚至到底他们有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都需要划一个问号。
什么东西给了赵富强肆意妄为的底气?又是什么东西让他多年安然无恙?如果赵富强是有罪的,那么给予他养分的“那些人”是不是会更有罪呢?主动为老虎引诱无辜的伥鬼需要打死,那他背后那只老虎不是更应该打死吗?这个案子还有我对这个案子的诸多不满与愤怒,变成了《兰若》故事最终的谜底。
“赛博朋克”到底是什么?有人一言以蔽之就是“高科技,低生活”;但是为什么?因为在诸多赛博朋克题材的作品中,科技的高速发展并没有用来改善底层居民的生活,而是被巨型企业和极权政府用作收拢财富和镇压控制。但我认为这只是赛博朋克的“表”,就像义体、人工智能、脑接口只能算作赛博朋克的元素;我个人认为,赛博朋克的“里”是“反抗”:反抗不公、反抗钳制、反抗压迫,反抗强权,“用我想说的话,说我的不满。用我的行为,用我想做的行为,去引起人的共鸣”。如果《兰若》故事的明线我想写的是主角对一个案件真相的探查,那么它的暗线我想写的就是一场复仇,到最后真相探查,明暗两线合流,对那不可言说的、侮辱我们每一个人的东西开始血腥的报复,这是我想写的东西,也是我想表达的主题之一。
尽管本作挂的title是“悬疑”,但我个人的实际观感其实并不怎么“悬”……一方面受限于短篇的雏形和我个人的写作习惯,故事的大体发展早在开文前便已经定好,另一方面,我自问我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写那种拥有着诸多反转的精妙故事,笔力有限,小说最后实际的观感也许并没有大家期盼中的那样精彩,受限于我自身能力,只能留下遗憾,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一个自己值得称赞的地方是,这一次的写作大部分都脱离了手写,而是直接机写,只在剧情梳理和编排时才在纸上作草稿,效率远比去年要快上了许多;在故事情节上也远没有去年小说那么的冗余,紧凑了很多(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受限于雏形短篇,我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另外在故事中,有许多设计贴合情节,都是有据可查,算是我个人的一点趣味,例如总局的人工智能主职是搜检婆娑海内的局域网,于是给它起名“谛听”,取自《西游记》中神兽谛听辨寻世间万物的典故。在写作时,南方一直在下雨,这样的雨天也融进了故事之中,同样融进故事的还有一些写作时发生的热议时事,有兴趣的朋友大家可以考据一下(虽然并不怎么多就是了)
感谢四位提前帮我审稿阅读的朋友:阿誉、老赵、小桥、老唐。阿誉作为最大的缪斯,给予我在剧情构思上诸多的灵感,并在很多关键结构上给出了非常有用的建议;老赵在情节上与我一同交流,极大拓宽了我的思路;小桥积极校对疏通语句,在故事情感的表述上给出极为有用的见解,蒲桥的名就取自于她的名字,这个角色的原型一部分源自于她;老唐在被工作压榨之余仍抽空阅读,并且给予我极大的支持与鼓励。如果没有你们,这个故事注定只会以一种平庸的姿态收场,谢谢。
感谢微博博主@杪杪推文才怪,您的鼎力推荐使得这个故事得以走出我的朋友圈,才使得它换来诸多朋友的关注与鼓励。您的“也许真的只有女性作者才能写出来”对我性别误认的评价,于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感谢我的朋友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捧场,有一些人甚至干脆在故事中以本名或以化名客串(是的,哲学硕士黎沐,谢谢你),虽然多是反面角色并且最后的结局并不算好,因为我很喜欢把我的朋友写进书中再把他们弄死。
感谢屏幕前阅读与支持的陌生朋友,如果这个青涩的故事至少能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一点快乐,那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就以我非常喜欢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证言》中的一段话以作收尾,这亦是我想在这个故事中发出的声音,也是我对那让我们颠沛流离的巨大洪流的态度:
“有智力的人未必有理性,现代未必是文明的保证。判断力往往会屈服于生存的基本需求,但理性会让一个人在幸存所意味的屈辱、隐忍乃至违背本心的同时,在内心保持自己的判断力,在受到迫害、继而规避迫害的同时策划反抗与复仇。”
毕竟这世上总有无法被折断翅膀的飞鸟,也总有无法被驯服的人。
祝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决定自己的去路。
2023年6月1日
第23章 番外卷 浮影
他在梦中被悉悉嗦嗦的雨声吵醒,睁开眼睛,窗外远处的大楼隐没在黑暗里,他能感觉到凉意一丝一丝从窗户缝里渗进来,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凌晨5:30,颅内计算机显示,顺着他的心意,消息框一条一条在他的视觉界面中划过,没有回复,她没有回复。最近的一条是他自己的,8个小时前,在她告诉他今晚不住酒店住朋友家之后,
“在外面玩的时候注意安全。”窗外的光反射在他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他想起自己刚做的那个梦,记忆有些模糊,但有她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梦里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
脑海中响起“叮”的一声,消息绕过了他的防护墙,一个低沉的男声直接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出事了,区政府对面,现在过来。”
人声消失,他从床上翻下来,片刻间就穿好了制服,甚至灯都没开。这是常有的事,突然而来的急电、命令、任务以及“务必10分钟内赶到指定地点”的要求,只是这回情况有点特殊,他知道“出事了”是什么意思。出事了,还是在夜里,又是这么大的雨。大概有的忙了,他想。临出门前,他最后查阅了消息框,视觉界面空无一物,只有他房间中沉郁的暗色。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
“挺嚣张的啊,这王八蛋。”,雨水顺着他的帽兜向下流下来,滴在他的鞋面上。雨太大了,像是有人在天上开了闸,他尽管有伞,但他还是在片刻间湿透了。他听见旁边的同事骂了一句,已经是早上7:00,但天依然黑的像是可以拎出墨汁来。
确实有点嚣张,他想。
这是城中大道人行道边的绿化带里,向外五六米就是人来人往的主干道,对面就是第七区区政府,而向前300米拐弯就是他们第七分分局。他蹲下来又仔细的看了看尸体:女性,中等个子,体型偏瘦,还很年轻,大概20岁左右,赤身裸体,衣物不见踪影,身上已经满是被雨打落下来的黏糊叶子,一只黑色的虫子在她的眼皮下缓缓爬动。
报案人是一名环卫工人,正立在一边战战兢兢的接受循问。他负责这一块绿化带的保洁,下着大雨,环卫工本应该推迟出工,“前两天也是下雨,有很多树的枝桠都被打掉了,所以上面要求我们按时出工…”那个可怜的人这样战战兢兢的解释。很合理的解释,很正常的行为,而对这个环卫工今天也本应是平常的一天,直到他揭开绿化带灌木丛后的一块草皮,看到一双赤裸的脚。
也不算太嚣张,他拎起一根满是雨露的草根,轻轻碾碎。尸体的身上盖满了草皮,连进出绿化带的痕迹都被小心清理过,加上彻夜大雨的清洗,一般人就算走近了,也很难发现有什么异常。
“什么情况?”他抬头问。
“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12:30左右,窒息性死亡,但是否遭受性侵害要回科室更进一步检查。”一个技术人员答道。
性侵害吗?他看了一眼尸体,一个很瘦小的女人,不,应该说是一个女孩。尽管死去的脸上满是落叶,但依旧能看出眉眼有些清秀,细眉,薄唇,鼻子有点翘,眼睛很大,如果自己走在街上遇见,大概会情不禁的多看两眼吧?但再美也没用了,他想。女孩的瞳孔里已无半分神采,而是有着如污浊水洼一般的污渍,脸略有一点发胀,脖子上有很明显的淤血。如果在手电之下细看,还会发现女孩身上已经有了片片云雾状暗红色的斑块,这就是尸斑,死后几小时都会出现。
雨滴在他脸上,冷冷的,还有点黏。这就是死,他想。凋败、破灭…有很多词都在为它做尽可能的矜持掩饰,但当你直面它时确是如此的清晰和生猛。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那瞳孔里的污浊越来越浑。突然,一个念头像针一样扎中了他,一小撮惊恐在他心中炸开,手里捏着的手电差点没握住。
他竟然觉得她和这女孩有点像。
开什么玩笑,他摇了摇头,为了把这个古怪的念头摇走,他又问:“现场留下的痕迹?”
“只提取到一根头发,其他的暂时没有。总局网技科的人已经来了。”勘查人员摇了摇头,有些愤懑:“雨太大了。”
对,雨确实太大了,没有多少人会想在这个时候出门。街上泛起了一阵阵雨雾,走在其中像是浸在冷水里。雨还模糊了视野,向前望去远处的人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宛如鬼魂。在这样的雨中躺了一夜吗?装尸袋拉链拉上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他心里一顿。
“先回局里,一会儿对周边居民区、商店、学校、超市等进行调查走访,看有没有失踪人口。”他说。
“不用麻烦,我们刚刚提取了受害人残留的意识数据,身份和最后行踪地已经确认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他回过头,一个戴着帽兜、面容有些消瘦的女人向着他走来。帽兜下的面容很漂亮,只是面色有些阴郁,她右眼中有一点飘忽的金光。
“总局网技科的人。”同事在一旁低声向他介绍道。
对方走过来,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你好,网技科蒲桥。谛听已经确认了受害人的身份,追溯她最后的轨迹,出发地也已经确认,还请告知一下id号,我一并发给您。”
做事很干脆,他心想。他只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他的颅内计算机内。计算机自动在他的脑内构建出影像:一双人影,很明显左边是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衣,走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女人,一身米白色尤为扎眼。偶尔影像会有些模糊,恍惚间男人的身影会突然变成一团飘忽不定的墨团,还有他身边的米白色,影像一直构建,在进入城中大道之后,米白色便再也不见出现,仿佛融化在了空气里
“谢谢,”他关掉了脑内影像构建,“谛听追溯嫌疑人员大概需要多久?”
“已经在追溯了。”女人手掌中的全息显示屏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在雨中构建出一个人影,人影戴着一个很大的口罩,长头发,只透出一双眼睛,看不出神色。影子自案发地旁的街道上向西走了一会儿,又突然折返向东走。影像中也在下雨,偶尔路过的车还会带起一阵水雾,但是影子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是一直在向前走。大街上早就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影子一个人,像鬼魂一样游荡在雨里。只是在闲逛,他想,也许和那个女孩一样,一个闲逛的人遇到另一个闲逛的人。
“这是刚刚我们提取周边意识数据残留下来的影像,更详尽的情况需要我们回总局让谛听去婆娑海内追溯,但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我会留下我副手的id,届时新情况我会让他通知你。”蓝色的光影倏忽消失,女人向后一指,一个寸头的青年正站在草丛之中,沉默地看着装尸袋运进车中,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戴帽,浑身淋浴在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