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万重泉      更新:2025-10-27 13:03      字数:3119
  一旁锄地的小郎道:“谁不见牛耕地快,那咱也赁不起那耕牛哪,一到春耕,赁金就涨到大几十钱一日,本固里有几户人家出的起这份钱。”
  徐媪手挎饭箪来田间送朝食,将这话听去,心内舒畅,说道:
  “怎的不去胥女家夯院墙,她那不是给佣钱?多少能挣些回来,赁头耕牛回来也好。”
  小郎道:“如何没去,我两个兄都去了,一天给十五钱呢,比窑场工钱还高。”
  原是季胥家要夯院墙,外加搭两间柴棚,因近来春耕,各家自然没有多余的劳力来相帮。
  她出佣钱来雇,每日十钱,因白日在豆腐肆,没有工夫做晡时招待,又给加了五钱,添作一餐晡食的钱。
  如此一来,各家都争相腾出劳力来挣这份钱,季胥雇了二十来个人,一天就能将院墙和柴棚架好,倒不至于耽误他们春耕,还能挣些回来。
  小郎道:“春耕买粮种、赁耕牛哪样不费钱,林家婶子,你说是不?”
  林家媳妇卖豆腐皮的事黄了,一闻季胥雇人夯院子,立刻就使唤他家汉子和大男去了,占了两个名额,如今笑道:
  “可不是,要不是这地里要烧草埋灰,我都去。”
  听的徐媪变了脸,一句话也没有了,径自向自家田头去。
  只见林家媳妇又笑话起王麻子来,说:
  “你现在也是翻了身了,连牛都赁得起了,还记不记得你早两年,从早到晚的踏长镵,一脚踏下去翻一块土,一日下来不过整出屁大点地方。”
  这王麻子家,原也是本固里穷困潦倒的,如今跟胥女做了阵子豆腐皮,眼看日子就好过起来了,林家媳妇想起这事就得悔的咬碎一口牙。
  便撺掇道:“哎,我瞧胥女家薤菜种的好,你还偷不偷了?”
  说的周围一片田都哄笑起来,说:
  “王麻子爱吃胡瓜!那顿好打还记得不?”
  臊得王麻子根本不搭讪,甩着鞭子赶牛,曹氏听了这话,叹气的怨了王麻子一眼。
  话说季家,一日工夫,那院墙绕着屋后前院,夯了起来,将那两畦菜地也围在了后院。
  至于前院,东侧挨着院墙,起了柴棚,和东屋是顶角相接的,并不影响采光,顶上铺芦苇,西开一扇木栅门,对面是灶屋,中间是空地,十分宽敞,平日可以在这晒菜脯、晒被褥席子。
  季凤四周转了圈,满足道:
  “有了院墙,就不怕别家的鸡偷着来咱家菜地糟蹋了。”
  季珠亦是百般兴奋,跑来跑去,东瞧瞧西看看,向季凤道:
  “二姊,等有大太阳了,我要去牛脾山拣松球,把柴房堆满!”
  季凤笑道:“我们一起去,有柴房可不怕柴禾被雨淋湿了,拣再多回来也使得。”
  这各处停妥,该发雇钱了,这会子季胥尚未家来,季凤便照她交待的,去屋里拿出钱袋子来。
  院里的乡亲把杵扶锹,正笑容洋溢等着呢,见季凤小小年纪,数钱有模有样的,打趣道:
  “凤,数得清吗?拿给婶儿来给你数清爽。”
  “瞧瞧,掉地上了!还不仔细捡起来。”
  还有那哄人的。
  季珠倒是信了,忙的低头,左右巡看,却见地上一个铜子也无,惹得叔婶们哄笑起来。
  季珠把脸羞红,埋在季凤背后头。
  季凤一点没信他们的顽话,笑道:
  “怎么数不清,十五钱,婶儿点点,当面点清楚呀。”
  “是了,一点错没有。”
  妇人在手心搓开清点,笑了点头,掖进怀里了。
  有那林家汉子,领了又排前来,她当下竖起眉道:
  “叔还要赖我个孩子不成?”
  “哪里,同你顽呢。”林家汉子笑笑走开了。
  到底季凤素日爱数钱,那眼睛又利,不会给多,亦不会给少了,阿姊交与她这样一项活儿,心头可自豪着,挨个的分发着佣钱。
  这钱一领,各人都面有喜色,有的接了钱,好奇问道:
  “这柴棚,怎的前院一间,灶屋后头还有一间?”
  她们从前新起的瓦房,是一堂两内的格局,灶屋便在西南角,与西屋顶角相连,因而灶屋之北,是一块空地的,如今这空地杭起了一间芦苇顶的矮棚,西向的木栅门,众人都以为这间也是柴房。
  季凤笑道:“灶屋后头这间不是做柴棚的,是牛厩!”
  这个方位做牛厩,甭管南风天、北风天,都不会返来牲畜味。
  “牛厩?”一时都满目惊讶。
  “女娘,是要买牛?”
  县市里,牛肆前,一身量微宽的男子凑至季胥跟前,笼手含肩的,穿着带夹襦衣,下是长至脚腕的大袴,裹着发的帻巾状似圆丘。
  季胥正是来买牛的,有了豆腐皮这项收入,手头的钱已经足数了,家里这才夯院、盖牛厩。
  “我见过女娘,是那豆腐肆的贾人罢?我还买过你家豆腐咧,我是灵水县这带相牛的,交与我,保管给女娘您相一头好牛,不病不疫,强健有力。”
  “相牛?”
  季胥只知如今与匈奴战事频繁,马匹需求高,兼有达官贵族的乘马需求,北地有诸多官府所设的牧场,养马业繁荣,为此还催生了相马业,便是专人相看马匹。
  她们这县,多用牛畜挽力运输,十分罕见马匹,自然连间马肆也没有,牛肆是有的,不曾想竟还有相牛人?
  “正是正是,不知女娘买牛有何作用?”
  如今牛是极为重要的牲畜,用处之多,譬如有用于军运的“官牛”,丧葬用的“奠牛”,赏功用的“犒牛”,祷祝用的“求牛”,飨宾用的“膳馐之牛”,祭祀用的“享牛”。
  不过大部分寻常百姓,还是拿来做挽力、运输、包括做耕牛,见季胥是做买卖的,因问道:
  “可是要拉车运东西?交与我,不仅相头好牛,还包办牛车名籍,只要这个数。”
  他捋了袖子,比了个五,
  “五十钱。”
  如今,耕牛要有“牛籍”,拉车的牛亦要有籍,便是“牛车名籍”,将来八月份官府算民为户,牛与车都算家赀,得录在户籍里头,要额外纳算缗钱,也就是财产税。
  这样的“牛车名籍”,得上县廷去办,倘若你驱车外出,遇上官吏察看,“牛车名籍”是一件必须要拿的出来的东西,证明你的牛车来路明正,否则官吏轻易便扣下了,有人代办,倒是便利,季胥因问道:
  “牛车名籍多久能办下来?”
  相牛人悄悄道:“实告诉女娘,我里头有亲戚,今日便能给办下来,若自己去,不等上三五日不能了的,
  你想想,那牛关在县廷的牛厩,乱糟糟的,三五日不得瘦上一圈?谁知会不会染上什么病,还得交过夜费,不划算。”
  “成,那就仰仗郎君了。”
  季胥点头道,两人一道进了牛肆挑牛。
  第72章
  本固里,
  凤、珠二人同在谷口,巴巴望向来路,这心都要激动坏了。
  跟来一群半大孩童,这买牛车,放在全乡也是稀罕事呀,没有不爱热闹的。
  若非春耕地里忙,那些大人都得站成排,挤着来看。
  直等到日头西斜,路旁的狗尾巴草被崔广耀用棍子打倒一大片,他道:
  “怎么还没回来?怕是钱不够,没买成罢!”
  季凤道:“买牛车你当是买颗菘菜呀,当然得挑仔细了,我听阿姊说,还得办牛车名籍,可复杂了,不定是在县廷绊住了脚。”
  崔思撇嘴道:“胡说,我只听过编户民籍的,没听说牛车还要名籍的。”
  自枯水期去季家打水吃,廖氏已是不拦他们兄妹和季家姊妹一处玩耍了,不过廖氏自己越发避着季胥走道了。
  “就是,胡说!”
  “哦!她是东瓜做碓嘴,话里捣出水!”
  “瞎说八道!”
  有旁的孩童跟着起哄。
  季凤道:“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哼,且等着瞧罢!我阿姊的话比真金还真。”
  只见季虎孩见这处孩童扎堆儿,也背着在田里犁地的金氏,鬼鬼祟祟窜了来瞧热闹,说:
  “哼,我家早就有牛车了!”
  崔广耀道:“少说大话了,压根儿都不是你家的,是县里乔富户的。”
  季虎孩说:“在我家就是我家的!”
  众人懒得睬他,不知谁先叫嚷道:
  “来了!来了!是牛车!”
  只见季胥将了辆高大的牛车,那牛毛色亮泽,结实壮硕,拉着车轮吱喽喽转,不一会儿就来到跟前。
  一伙孩子欢呼着,一簇而上。
  “阿姊!这牛车真叫买回来了!你真厉害。”
  季凤满面笑道,话里话外尽是兴奋。
  这牛并车办妥当,拢共花了九千钱,日后可算不用人力推车走远路了,家里又添个大家伙儿,季胥心内亦是开心。
  她上辈子会骑马,对驭牛也算有些基础,因在县里,请相牛的指点她一番,便领会到松紧缰绳的窍门,上手了赶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