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喃喃果      更新:2025-10-27 13:06      字数:3156
  所以,掐指一算,这其实是他的第三世。
  能多活一辈子,按理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在21世纪活过了一遭,扶苏深刻明白了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旦呼吸过新时代的空气,再回到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的古代,就够人不适应好久。可偏偏命运戏弄,又让他投生成了某位皇帝的长子。
  扶苏深深地感受到了老天对他的恶意。
  仿佛在嘲笑他悲剧的第一世。又像是逼迫他把那不堪的命运再度上演一遍。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遇到这种事就算脾气再好,也要怒骂苍天不公、造化戏弄。扶苏瘪了瘪小嘴,张口要骂,就听到了一阵强劲得让他耳朵生疼的婴孩哭声。
  他自己的。
  “呜哇——”
  “哎哟,小皇子怎么哭了……”
  “不对啊,明明早该哭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开始号呢?”
  围着扶苏的人群像是入了油锅的水,又是好一阵骚动。
  片刻之后,一道温和清朗的男声响起,瞬间让除了被婴孩嚎哭本能操控的扶苏外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都别急,让朕来试试。”
  在模糊的泪眼中,扶苏看到抱着他的男人的眼里染上几分茫然和慌张,远不如他自告奋勇的样子来得气定神闲。
  然后,男人用指腹盖过怀中锦被中间酱紫色的,初次造访此世的婴儿小脸,既怜且爱地拍打着丝质襁褓的边缘,低声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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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生后的三月,扶苏的大名就定了下来。据说,是那个抱着他哄的男人亲自起的,单名一个“肃”字。
  不是原名,扶苏其实还挺满意的。要知道他第二世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是扶苏,由此招来的麻烦简直无穷无尽。
  “啊?这么好听居然是真名?”
  “就是那个‘扶苏’吗?”
  “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喜欢历史啊?”
  “老师,你cn真好听!”
  扶苏感到既轻松,又有点怅然。不出意外,类似的问题,这辈子应该不会再遇到了。除了本职工作是给皇帝写软文的礼部官员以外,其实没有多少人关心皇子殿下的名讳有什么涉及到《尚书》《礼记》的深刻寓意。
  不,也不对,这名字是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亲自拟定的。岂不是说明,他很重视自己么?
  不,也有可能人家就是天性喜欢小孩子呢?自己只是他膝下诸子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值得一国之君多加垂目吧?
  但是随着扶苏长大到三岁,了解到的现实却一个个击破了他的幻想。
  譬如说,他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
  譬如说,在他出生之前,皇帝所有的儿子全部都早夭而亡。他是唯一健康地活到了三岁的皇子。
  再譬如说,他出生后的第三天,宋夏战争前线吃了败仗连连的宋军,竟然久违地大胜了一场。
  越来越多的“譬如说”,让扶苏的幻想一点点变得渺茫。直到前不久,在扶苏三岁的生辰宴上,他被破例顶格封了一品的成王。据说,只有皇上当年作为内定太子的时候,才有类似的规格。
  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公子扶苏,生平第二次要当所谓的“内定太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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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新文啦,拜托大家多多支持——
  *司马光历史上真写过,不过是在英宗受封之后写的,这里平移到十几年前
  *neta了一下顺治和荣亲王的梗
  第2章
  官家赵祯刚从坤宁宫出来,就直奔大公主的住所柔仪殿而去。
  大公主是苗才人所生的皇长女,尚未加封号,宫中上下就按着她的序齿来称呼。大公主的乳名叫作“妙悟”,今年五岁有余,生得十分聪慧,小小年纪已经浅通文墨,会做文章。
  官家掂了掂手上的一沓宣纸,被黑色的炭笔涂抹了的画迹的占了四分之三。
  他只肖一眼就能认出,不用毛笔、而用石炭作画的,宫中除了成王殿下的奇思妙想之外,还能有谁?这些石炭还是他特意为肃儿寻来的呢。
  官家随手翻了几页,画上什么题材的都有。其中一多半都有与之对应的文句相配。纸上浓浓淡淡稚嫩的笔锋,官家也很熟悉,是他女儿妙悟的字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原来他们姐弟凑到一处,就是在忙着这些么。”官家显然把画册当成了姐姐教弟弟识文断字的素材,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片慈爱在眼底化开。
  他又往下翻了几页,最后一幅画上没配诗句。整个画面没有上色,只有石炭笔勾勒出粗细不同,稀疏又颇有棱角的线条,俨然是山峦起伏的形状。山峦之下又有一条清川环绕,水中有数片盛开的花叶。
  官家脱口吟出一句扶苏听了要抖三抖的诗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说罢,又摇了摇头笑道:“妙悟自己也没学完《诗三百》,就迫不及待要教肃儿么?”
  他看完儿女们的字画后,高高抬手一挥,皇帝的轿辇立刻行得更快了。不出一刻就行到了柔仪殿前。
  殿前的内侍正要朗声通报,顷刻又官家的手势弹压了下去,隔了一道长长的回廊,一行人远远地就听见两个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
  “错了。”
  “……”
  “过!”
  “哎呀,坏了,这题我不会。”
  妙悟和肃儿……这是在做什么?官家满腹都是不解。
  他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殿后的小院子里,入目就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女拿着纸笔互相比划的模样。姐弟两人你来我往得十分激烈,和想象当中充满文艺气息地一人写诗、一人作画,两相得宜的样子有十分的不同。
  “?”
  官家原本慈爱的神情,一时之间僵在了脸上。
  “……呀,是爹爹。”
  赵妙悟率先发现了悄然而至不速之客,扑红着小脸走到官家的面前,低着头行了个礼:“妙悟见过爹爹,爹爹怎么走路没声音呀?”
  官家见到女儿半是懊恼,隐含埋怨的可爱模样,不由得朗笑道:“若非不问自来,哪里能见到妙悟如此活泼的一面呢?”
  妙悟的头低得更狠了。
  她在官家面前一向乖顺娴静,今天是和弟弟玩游戏玩得上头了,语调和神情才会格外地激动,有违她一贯的人设。年幼的公主自觉在父亲面前丢了丑,正十分赧然。
  “爹爹还没问呢,妙悟和肃儿是做什么呢?方才在殿外,爹爹差点以为你们姐弟快要吵起来呢。”
  妙悟有心想挽回形象,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是肃儿说的一种游戏,名叫‘你画我猜’,我要看着肃弟的画猜他心中所想的诗句,猜对了才能算我赢呢。”
  原来是这样。官家心中暗道:原来他手中画纸上的诗句不是妙悟教给弟弟的,而是她猜出来之后誊上去的。
  官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顿时更深,瞧向了公主身后试图降低存在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一声不吭的矮豆丁:“肃儿,这游戏倒有些意思,是你想出来的么?”
  坏了,冲我来的。
  扶苏暗道了一声不妙。
  他奶包子一样的面皮皱了皱,整张脸都写着懊悔:早知道不逗人类幼崽玩了,结果还是露馅了,可恶。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官家就好像上学时自习课突击检查的班主任。自己则是那个被抓了现行的学生。
  区别在于,班主任要抓的是学生们偷鸡摸狗干的坏事儿。他要藏的、要解释的却是自己明明才三岁,刚才开蒙识字没几天,为什么和五岁的姐姐玩得有来有回的问题。
  偏偏此时,状况外的妙悟还毫无知觉地补上一刀:“爹爹,你不知道,肃儿可真厉害了。有几句诗连我都不知道,问了怀吉后才猜出来的,”
  扶苏:“……”
  他两眼一黑,只想狠掐人中。赵妙悟的话直接把他搪塞的后路断了。
  “哦?”
  官家眼底的兴味更浓:“是哪一句诗?妙悟可还记得?”
  妙悟抬头想了一会儿,才苦恼地摇头道:“女儿忘记了,只记得怀吉说,都是出自诗三百《国风》里的诗句。”
  诗三百?国风?那不就是?
  官家翻开手中画册最后一页:“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难怪这一页妙悟没题字上去,原来连她也答不上来。那么问题来了,肃儿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句的呢?
  扶苏闭上了眼,事态走向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结局。
  “爹爹竟不知道,肃儿聪慧到如此地步,小小年纪连诗三百都能略知一二。”
  何止是略知一二?简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那可是扶苏名字的来历。
  但是这些内情官家都不知道啊,官家只知道幼子明明才开始识字,刚刚初步脱离了文盲的范畴。所以,天然就对儿子有一层滤镜的他理所当然地得出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