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第27节
作者:花上      更新:2025-10-27 14:02      字数:4803
  从前他何曾这般对待过哪个女子?即便是回京这两载,也从未对谁生出过这般心思。
  有时父亲为他张罗亲事,引见各家贵女,他连眼风都懒得扫去一眼。
  他原以为自己生性淡漠,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却不料竟会对沈识因生出这般难以克制的感情。
  沐毕更衣,他拭着湿发坐在案前,本想读一会书,却发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岳秋见他整晚眉眼含笑,似是藏着什么喜事,便在一旁笑问:“世子今夜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不妨说与奴才听听。”
  陆呈辞心情极好,信手翻了翻书页,反问道:“岳秋,你可知姑娘家通常喜爱什么东西?”
  岳秋歪着头想了想:“我想,应该是珠花首饰、绣帕香囊之类的吧……”他忽地眼睛一亮,“世子可是要送与沈姑娘?”
  陆呈辞颔首:“我想赠她一件既别致又称心的礼品,只是不知选什么合适。你且帮我想想。”
  岳秋见他连耳根都泛着红晕,便知他是当真上了心,提议道:“不如送盒胭脂?听闻城南新开了家胭脂铺子,生意红火得很。您去挑一盒送给沈姑娘,岂不风雅?”
  陆呈辞有些犹豫:“胭脂……我实在拿不准该选什么色泽质地。若是送去了不合心意,反倒不美。”
  岳秋忙道:“那便多选几盒,总有一盒会喜欢。如今这铺子在京中颇有名气,想来沈姑娘也该有所耳闻。”
  陆呈辞拿不定主意:“既如此,明日便去瞧瞧
  ?”
  “世子。”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管家忽然来报,“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陆呈辞放下书卷起身,随着管家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但见父亲陆盛恒端坐案前,眉头紧锁地望着他:“你当真是胆大包天!说,把陆赫藏去了哪里?可是杀了?”
  陆呈辞早料到父亲要问此事,从容回道:“陆赫此人狡黠异常,儿臣带人捉拿时被他脱身,如今也不知去向。”
  陆盛恒冷笑一声:“你倒是学会欺瞒为父了!这般遮掩究竟意欲何为?如今陆陵王都快翻天了,四处寻不着儿子下落,你竟说不是你所为?还有宫中失踪的小福,莫非也是你的手笔?”
  陆呈辞心知瞒不过父亲,却仍不肯坦言,只道:“父亲说的这些,儿臣实在不知。儿臣哪有这般能耐同时擒住两人?况且上回父亲分明嘱咐过,暂且不要动陆赫,须从长计议,孩儿怎敢轻举妄动。也许,这是陆陵王设下的局呢。”
  现在他已不再指望父亲能雷厉风行地铲除陆陵王。父亲虽然位高权重,手握兵符,却太过优柔寡断,总是错失良机。他不能再等,也没有时间再等,必须尽快夺回主动权和一些权势。
  陆盛恒见他矢口否认,冷笑着审视他,转而问道:“那你且说说,阻止太师府与太保府联姻之事,如今有何进展?上回你大闹定亲宴,非但未能成事,反倒折了亲王府的颜面。这么久了,为何还毫无动静?”
  陆呈辞垂首不语,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陆盛恒从案后起身,踱至他跟前细细打量,道:“你且告诉为父,近日究竟在谋划什么?上回交代你阻挠两府联姻,你未能办成,转眼竟让他们得了圣上赐婚。这分明是皇上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意在壮大已经势力。此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眼看他们婚期将近,你务必在成婚前设法让他们解除婚约。”
  他说着,重重一拍陆呈辞的肩头:“为父不管你用何手段,哪怕使上美男计,也要将这桩婚事搅黄了。”
  美男计?
  这三字一出,不禁让陆呈辞愣了一下。父亲向来严肃,时下说出这话,着实透着古怪。
  他颔首应道:“父亲放心,儿臣定会设法解除这桩婚事。只是此事颇为棘手,毕竟是圣上亲赐的姻缘,还望父亲能在暗中相助。特别是太保府那边,可否请父亲动用关系,仔细查查太保大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能掌握些切实罪证,儿臣行事便会便宜许多。”
  陆亲王见他心思缜密,满意地应道:“好,此事为父自会留心。”
  他说着又转身回到案前坐下,叹口气道:“后日便是你母亲忌辰。生前未能好生相伴,如今人不在了,我总该尽一尽为人夫君的本分,好生去陪陪她。届时你同我一道去,你母亲若在天有灵,看到我们,定会欣慰。”
  这番话陆盛恒说得格外郑重,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情。
  陆呈辞却苦笑,母亲生前不见好生相待,人没了倒想起要尽夫君本分了。若当真深情,又何来另娶新欢,还带回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庶子?
  很明显,母亲在世时父亲就在外豢养外室,还生下了私生子。等母亲一去,便急不可待地将那对母子接进门来。
  面对这般虚伪的父亲,他实在无话可说,甚至心生厌烦,只淡淡颔首道:“父亲放心,后日儿臣自会好生准备。”
  陆盛恒应了一声,摆手令他退下。
  陆呈辞行礼退出书房,方才行至回廊,便见刘侧妃领着陆柏铭迎面而来。母子二人见了他俱是眉头微蹙,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待见。
  这两年来,刘侧妃虽未明着为难他,但那份不喜却显而易见,彼此间也从无甚往来。陆柏铭更是个两面三刀的,惯会油嘴滑舌,陆呈辞对此人殊无好感。
  三人在回廊擦肩而过,谁也未驻足见礼。
  陆呈辞刚走远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那母子二人的窃窃私语,继而是一阵窸窣笑声,那笑声里透着明显的讥讽。他只冷嗤一声并未理会。现在还不着急,等谋取些更大的权柄,再收拾他们。
  翌日一大早,陆呈辞便去了岳秋说的那家胭脂铺。
  进了店,店家热络地迎上来笑问:“公子可是要为心仪的姑娘选胭脂?不知中意什么样的色泽质地?”
  陆呈辞头一回给姑娘家买这些闺阁物事,着实生疏,耳根不免微微发红。他对店家道:“将你们铺子里最上等的胭脂都取来,每种颜色都备上一份。”
  店家闻言,又细瞧他一身锦衣华服,当即笑逐颜开,忙将他往内间引:“公子快里边请!这儿的水粉胭脂最是齐全,样样都是精品。待小的为您细细介绍几款时兴的,如今京中贵女们都爱这些款式。”
  到了一面多宝格前,只见层层搁板上陈列着各色胭脂,琳琅满目。
  陆呈辞望着那些朱红、嫣红、玫红的胭脂盒,虽则色泽缤纷,在他眼中却实在辨不出有何分别。
  店家笑道:“公子怕是头回置办这些,别看瞧着颜色相近,其实各有讲究。不如将时兴的款式都备上一份,总错不了。”
  陆呈辞唯恐选的不合沈识因心意,便颔首道:“那便每样都包起来罢。”
  店家喜得眉开眼笑,连忙应声去打包。不一会儿又凑近道:“公子既买了胭脂,不妨再配些口脂、画眉黛,我们这儿还有上好的话梅香膏。既要送人,自然要送个周全才是。”
  陆呈辞觉得在理,当即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且将好的都挑些来。”
  店家见了这白花花的银锭,眼睛都笑弯,连忙收下道:“好嘞!公子稍候,这就给您备齐!”
  店家手脚麻利地将铺子里最时新的胭脂水粉、香膏口脂每样都拣了不少,整整装了两大提盒。
  陆呈辞打量着那两个雕花提盒,微微出神。店家忙笑道:“这是专盛胭脂水粉的匣子,做工最是精巧,送礼再体面不过。”
  陆呈辞颔首。
  店家欢喜地亲自提着匣子将他送至店门外。
  陆呈辞到了马车前,正要登车离去,忽闻身后有人唤他。
  他回首望去,不由蹙起眉头,只见一袭湖蓝锦袍的许夙阳正快步朝他走来。
  许夙阳……
  陆呈辞看到他也不觉惊讶。他将手中木匣放进了马车里,静静地望着他。
  许夙阳走到他跟前,没有行礼,只蹙眉冷声道:“想必陆世子今日无事?不如借一步说话。”
  陆呈辞见他这般作态,微挑了下眉梢没做声。
  许夙阳指向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道:“还请世子移步茶楼一叙。”
  陆呈辞望了眼茶楼,这才淡淡应了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茶楼。堂内客人不多,见他们进来纷纷投来目光。陆呈辞扫视一圈便觉出异样。这些茶客个个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分明都是练家子。看来许夙阳在此设下了埋伏,怕是存了动手的心思。
  他心下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从容择了张方桌坐下。许夙阳在他对面落座,店小二连忙上前斟茶,那斟茶的手势稳健有力,更证实了陆呈辞的猜测。
  许夙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和一枚令牌置于桌上。陆呈辞垂眸瞥了眼令牌,发现竟是御赐。此令牌唯有行驶特权时方可使用,没想到许夙阳竟然会有此物。
  他这般趾高气昂,原来是仗着御赐令牌。
  许夙阳将令牌推至他面前,道:“世子应当识得此物,此乃圣上亲赐。现在圣上已将东街命案交由我查办,也命世子将先前查案的所有经过与证据尽数移交,并向我一一道明。”
  他又将信函往前推了推:“这封信是从一名证人处查获,据称东街命案迟迟未破,是因有人暗中包庇。而此信正是举证之证。”
  陆呈辞取过信笺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不禁低笑一声:“许探花新官上任,对这般案子怕是不甚了解。单凭一纸无名信函便要指认本世子,未免太过牵强。”
  许夙阳亦冷笑一声:“具体证词都已妥善保管,以免遭人损毁。此事我已禀明圣上,圣上特命我彻查东街命案,更要查明陆世子是否有包庇之嫌。”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又道:“陆世子放心,我向来公私分明,绝不会因你先前大闹定亲宴而存心刁难。这些时日还望世子将行踪一一报备,我也会派人随行记录世子的一举一动。”
  陆呈辞感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许夙
  阳果然有些手段,不仅请来了御赐令牌,还夺了东街命案的查办权,如今更要反过来查办他。这般心机深沉,目的性极强,着实令人厌烦。
  他已然失去了耐心,起身冷声道:“探花郎见谅,本世子不便配合调查。东街一案你自可去大理寺交接,不必在此与我周旋。至于包庇之嫌,岂是你一言可定?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许夙阳亦起身将令牌举至他面前:“陆世子虽身份尊贵,也莫要太过张扬。此令牌在此,还请莫要妨碍公务。”
  陆呈辞见他竟将令牌直逼面前,当即抬手将其推开,目光骤冷:“我方才已说过,没空在此作陪,请你莫要得寸进尺。”
  许夙阳这畜生,明明已与别的女子有染,甚至都有了子嗣,不仅纠缠沈识因不放,时下还要这般作态,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眸光愈来愈冷,已经全无耐心,周身渐渐透出强烈的压迫感。
  陆呈辞与许夙阳虽然都是名门出身,但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陆呈辞身上那种皇家自带的矜贵和威严,是许夙阳这个探花郎完全不能媲及的。
  许夙阳面对陆呈辞的威压,强装镇定地怒喝道:“既然陆世子不肯配合,就休怪下官无礼了!”
  他话音未落,摆了摆手,顿时四周茶客哗啦啦站起身,纷纷抽出长剑。
  果然,他是有备而来。
  陆呈辞只冷冷扫视一圈,道:“许夙阳,不要挑战我,我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你身上,还望你识趣一些。”
  他还要去太师府见沈识因。
  他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许夙阳见他连御赐令牌都不放在眼里,蹙眉厉声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屋内便衣侍卫纷纷举起长剑而上。
  陆呈辞闻声顿住脚步,冷冷瞥了一眼许夙阳,此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今日非得打上一架了。
  他抬手一挥,几枚飞镖自袖中疾射而出,破空之声骤响。飞镖擦着冲上来众人的面颊掠过,齐齐钉在一旁的梁柱上。其中一枚紧贴许夙阳的颈侧飞过,只差毫厘便能取他性命。
  许夙阳惊得连退数步,却仍不死心,又一挥手,剩余之人尽数扑上,连二楼也涌下大批埋伏,看来今日定是铁了心要将人拿下。
  陆呈辞未带佩剑,顺手夺过一人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侧身躲过对面刺来的侍卫。
  他的武功虽非顶尖,但在京城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加之这些年奔波在外积累了丰富实战经验,以及自幼打下的扎实根基与过人天赋,使其剑法可谓是出神入化。
  与这些人交手,他并不觉吃力,只是对方人数众多,又在这茶馆之中,他还需顾忌着不要损毁器物,施展起来未免束手束脚。
  饶是如此,应付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许夙阳原只当他是个从外头寻回来的落魄世子,万万没料到他武功竟如此高强。
  几番交手之后,陆呈辞很快占了上风。许夙阳带来的这些杀手都是官家侍卫,他们的身手、剑法、招式,陆呈辞极为熟悉,很快就放倒了一片。
  许夙阳见此,怒喝道:“陆呈辞,你竟敢忤逆圣意,当真是不想活了?”
  陆呈辞冷笑一声,甩手将长剑刺入一人肩头,然后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渍,一步步向他逼近:“许夙阳,你做的那些勾当真当以为别人不知?我劝你适可而止。还有,趁早退了亲事。”
  亲事?
  许夙阳苦笑:“你们二人果然有私。陆呈辞,我告诉你,退婚绝无可能。你一个亲王府世子,纠缠他人未婚妻,当真龌龊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