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寻光小筑      更新:2025-10-31 18:14      字数:3136
  他认真地剖析自己的想法:“我告诉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哭,我也会觉得那眼泪是甜的。”
  这可真浪漫。
  但文薰还是不想看他哭,“胡说,明明是咸的。”
  霞章一笑,轻轻将嘴唇贴到她脸上,叼走了面颊上的那颗残泪。他在文薰的注视下伸出舌尖一卷,舔进了嘴里。
  “是甜的。”
  他吃过了。
  所以他说的才是真理。
  他的柔情蜜意,真不知道该让文薰如何是好,只能无奈地笑了。
  笑了就好了。他继续哄她,“只要我们好就是了,对不对?过程很重要,结果很重要,但是怎么样开始的,根本不重要。”
  也真是奇怪,好像上回,他就是因为这件事缠着她闹了一场。没想到今天,她也为了同样的原因难过起来。
  看来再坚定的人,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不过情绪多变,本就是“人”的特征。不能因为文薰一直坚定,就不允许她有脆弱的时候。
  总归把话说开了就好。
  只要两个人都不在乎就好。
  衣裳是人穿的,穿什么样的衣裳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如果能让文薰高兴,霞章愿意去配合她。
  他是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的。
  第二日一早,应少奶奶要求,莫霞章上午便驱车带着她往商场购物。
  如今沪市的服装界可以说是占了整个中国的翘楚,大家口口相传,还唱出一首民谣:“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难学像;等到学了三分像,上海早已翻花样。”
  沪市的服装业发达,自然就有各种成衣店。霞章的西装好挑。从洋装流行到现在,女装年年换,连旗袍的样式都是一年一新,而男士们的服饰的更迭较少,换来换去,只不过换些衬衫衣领的花样。
  好比今天,霞章购买成衣时,就被店员极力推荐今年最流行的“小尖领”。
  霞章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可他见到文薰似有深思,便没开口。
  他已然领悟到已婚男士的优良美德:在不该说话的时候,尽量闭嘴。
  结了婚,就得接受老婆打扮自己。
  衬衫的款式让文薰做主挑了两件小尖领,一件方领。
  到了西装的颜色那里,又有说法。
  “选套白色的,好不好?”
  “会不会显得轻浮?”
  “配上棕色的皮鞋压一压,不要戴颜色太重的领带和方巾,不就就好。”
  文薰还幻想
  着:“等哪天夜里,我们喝酒去。我到时候约上以前高中的同学,我们可以一起去玩。”
  莫霞章失笑:“太太这是想带我去过新生活呢。”
  来了大城市,连称呼都进化了。
  文薰带着些小骄傲扬头。她现在离了家,又没公婆看管,还不用受父母约束,自然是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她确实是先生,需要正经,可先生也是人,也可以打牌、喝酒、跳舞娱乐的。
  快速解决了霞章的新衣,文薰心满意足地去女公馆挑裙子。
  她挑了一上午,霞章便在旁边陪了一上午。每每见她换上新衣服,都十分捧场,夸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说出的话都不见有重样的。
  他的一番才学,便是用在这方面,都是赛过一群人的。
  如今正好在上秋季的衣服。文薰没有全部赶时髦,除了一些西式的常服,只买了一件当红巨星周黛黛的同款连衣裙。售货员说这款式,这颜色,是沪市独一件呢。
  文薰今天本来就是为了买衣服,挑中了,自然爽快买下。她付完钱,签货单时,还抽出空来跟霞章说话:“中午那家本帮菜,不知道位子订上了没有。”
  “人很多吗?”
  “是啊。大清早打电话预约,都要排号,以前也没见他家这么火爆。”
  “像是沪市的人又比以前多了。”
  “我也觉得好像比以前更发达了。”
  “实在不行,咱们随便吃些。”
  “嗯,我有做二手安排。”
  把单子递给货员,文薰转头冲着他笑,“你放心,保管不会让你饿肚子。”
  跟有计划的人出门,就是这点好了。
  但她的语气是不是太轻佻了?
  斜依在柜台上的莫霞章挑了挑眉,“太太这是原形毕露了?”
  “怎么了嘛。”
  “你兴奋得,大气得,衬得我像小白脸。”
  既是如此,文薰更有话说:“有钱的太太才不会包一个穿长衫的小白脸呢。”
  霞章佯怒,抓过文薰的手,张嘴欲咬。
  “唉呀。”文薰一惊,吓得连忙往回缩。
  见恶作剧成功,他得意一笑,又往上落下一个轻吻。
  生生把人逗得脸红。
  第53章 开会
  今日天气凉爽,吃过午饭,文薰和霞章相依着散步。待到下午两点左右,确定孟海白或许已经午睡起床,才前往府上拜访。
  他二人讲礼,孟老师对后辈亦是一片提拔之心。等文薰到时,还提前请了明天与会的一位先生前来吃茶。
  这般“凑巧”,可不得介绍一番?
  这位先生姓丁,名时稳,是沪市外国语学院的副院长,精通日、英、法、德、印五国外语,在国文方面亦有建树。孟海白介绍他时,还提及到丁先生如今正在自学瑞典语。
  谈话中,还说起了一桩趣事。先前曾有人问丁时隐说:“瑞典小国,学小国之语有何用处?”丁先生便同他讲:“别人不学,我来学。”
  丁时隐是觉得,这世界太大,总有些语言需要人去学的。
  其中虽自带责任感,但未必没有出于“能者多劳”的骄傲。
  丁先生今年48岁,身体瞧着硬朗,其实患有肺病,说不了两句话,便要咳上一声。与他同席的孟海白因常年授课,生了咽炎,最近课上得多,喉咙出了毛病,又咳个不停。两个人坐在一处,那场面活像是奏响了“交响乐”,听得坐在身边的师娘潘老师唉声连连。
  丁先生是很愿意和人交流的,也喜欢听年轻人说话。关于明天的会议,他虽然知道的内情不多,但为了关照文薰,还是略提到了一些。
  那些内容对文薰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经验,值得重点记下。
  孟海白留客,晚饭便在这里吃了。刚好,师娘也蒸了几只中秋还未消化完的大闸蟹,给男士们下酒。
  霞章是晚辈,又是“女婿”,免不了陪了几口。
  他并不多喝,桌上也没有劝酒文化,等长辈们说话时,他便顶着张微红的脸给文薰拆蟹。
  文薰知道他是在了却心事,便撑着脑袋,在旁边微笑等候,细致地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
  莫先生曾经建议她可以写写生活类的小品文,这是多么好的素材。
  吃完晚饭,年轻人自有去处。向老师告别后,霞章又把文薰往胥载先生那里带。
  “胥老师上个月去了北方开会,昨天才回来。”
  “开的什么会?”
  “和北方文学研究会的学者们开会,估计讲的就是明天要讨论的关于国内现今翻译方面的问题了。”
  文学研究会是北方的一个学者组织,里面大部分会员都是清华、北大的教授、老师,还有北方各界学者。胥载先生作为南方学者的代表人物被邀请,也是带回来了一些新东西。
  胥载先生是国内较激进的那一派文学家。为了国家之进步,他呕心沥血创作文字,只为唤醒国民意识,十多年如一日。暑假时,他因思想派别与两广地区的文人们起了冲突,正值风口浪尖,霞章结婚时便并没有出席,只送了礼物。
  今日夜访,也算文薰与他初见了。
  霞章要来,是提前打过电话预约的。入门时,胥载先生正握着一个烟斗,在庭院里揉着肚子散步。
  他的小动作被两位学生恰好撞见,也不觉尴尬,反而笑道:“今日菜肴甚美,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所以积食了。
  胥先生早年曾因作品用词犀利而被政府关押,他当时绝食抗议,出来后便落下胃病,近几年又有消化科的问题。霞章求学时曾与他一起生活,也是为了他的身体操遍了心,奈何这位先生嗜美食如命,又有“唯对美食诱惑无可奈何”的歪理,令他一度苦恼。
  听得了这些故事,文薰便知道,这位在纸媒上言辞犀利,似乎不近人情的胥载先生其实是位很和善的长辈。
  如今见面一瞧,尚算年轻,才四十出头的先生留着干净的寸头,戴着眼镜,并未蓄须,身材微胖却十分精神。他穿着起了毛边的长袍,虽然住了独栋屋子,但凭一干用具来看,并不是一个好享受生活的人。
  他宛若是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名士”化身。
  胥载先生不仅仅要求他的弟子,也会同样严格要求自己。
  与胥先生的谈话以散步的形式进行。他询问了文薰,从她的谈吐中对她稍作了解,而后说出了一句令人十分惊讶的话:“你译作的《伯莱恩小姐》我也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