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承古      更新:2025-10-31 18:56      字数:3169
  那妇人走到萧祁面前,正要跪拜,萧祁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虚扶了一把。
  “苏夫人不必多礼。”
  唐拂衣心中一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萧祁方才说话的声音里甚至多了些恭敬。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苏夫人”,想来她正是苏道安的母亲,陈秀平。
  “吾于家中忽闻吾儿道安遭人暗害,身中剧毒,心中焦急,擅自进宫,还请陛下恕罪。”陈秀平承了萧祁的情没有下跪,却依旧躬身拜下请罪。
  “无妨,无妨,苏夫人快快请起。”萧祁道,“朕已召集宫中八位医官齐聚千灯宫为安乐公主会诊,还请苏夫人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
  陈秀平没有接萧祁的话,只是问:“长公主的侍女在何处?”
  “在这里。”班清淑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般,连忙命人将那侍女带了出来,“据千灯宫的宫女所言,她原本见安乐公主未死还欲刺杀,刺杀未成便欲吞毒自尽,幸好被拦了下来。”说着,她又在陈秀平开口前快速补了一句:“她齿间藏的毒药已经被取出来请葛司医看过了,就是普通的毒药,与安乐公主所中之毒不是一种。”
  陈秀平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长公主的尸体旁。葛司医十分熟练而自然的让开一路,只见陈秀平先是蹲下观察了片刻,而后像是有了什么猜测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过她腰间已经染了血的系带,一点点向下,停在侧腰下轻轻一翻,那腰带的内里果然有一个暗袋,暗袋里藏了一张纸条。
  在场的众人都摒住了呼吸,注意力集中在陈秀平的手上,却没发现那原本乖乖垂着脑袋跪在一边的宫女,趁此机会有了动作。
  她浑身迸发出一股大力,挣脱桎梏,直冲向明帝萧祁。
  魏影几乎是在她有了动作的同时便拔剑上前一步护在了萧祁的身前。
  赤手空拳,脚步虚浮。
  唐拂衣面色一变,瞬间反应了过来,大喊道:“她想吞了纸条!”
  话音未落,便见那宫女在将要撞到剑前身形一转,魏影手上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只能伸腿阻拦,那宫女被绊倒,动作却依旧不停,滚爬到陈秀平面前,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纸条。
  惊蛰的第一反应还是要先保全陈秀平,却来不及再阻止那宫女将纸条快速塞进嘴巴,吞进了肚子。
  “长公主!奴婢尽忠了!”
  只听她仰头大喊,而后飞身撞上了魏影那柄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剑。
  长剑穿胸,一击毙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陈秀平。
  她先是扫了一眼唐拂衣,而后扶着惊蛰的手站起身,再走到萧祁面前行礼。
  但她行的并非女眷之礼,而是君臣之礼。
  “陛下,此事想来并不简单。臣恳请陛下,允准臣留在宫中,亲自彻查此事。”
  第12章 质询 “夫人要见你。”
  萧祁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陈秀平的请求。
  这位“苏夫人”,抛开她如今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不谈,年轻时也曾位及正四品尚宫。
  她在任时,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宽严并济,后宫诸事皆秩序井然,众人莫敢兴风作浪。
  嫁与苏栋为妻后,她亦多次以译部主事的身份随军出征,直到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才辞了主事的工作,只在苏府主事修养。
  而今北萧正值用人之际,大将军征战在外,其爱女却在宫中出了此等大事,萧祁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镇定,实际心里头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愁不知该派谁负责清查此事,陈秀平主动请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于是他当即便下了圣旨,命苏夫人暂留千灯宫中,全权负责安乐公主被害一案。与本案有关的人证物证皆可自行调取审问,相关人等皆需配合,不得怠慢。
  同时,加派人手守卫千灯宫内外,宫中众人,除特许外,皆不可踏出此宫半步。
  陈秀平没有推拒萧祁的好意,只是领旨谢恩。
  混乱不堪地事态总算是渐趋平稳,太后早早的就被人搀扶着回去休息,又过了一阵,帝后也先行离开。
  侍卫们将两具尸体都盖上白布抬了下去,而陈秀平进了寝殿便一直都没再出来。
  初步会诊结束,几位并不精于此症的医司聚在这里也起不上什么作用,得了允准便告退离开,只留下三人各自带着医官们埋头忙活。
  时不时有小童端着苦味横溢的汤药送进殿内,不出一会儿,便都又空着手出来。
  夜色如浓雾弥漫进宫中,殿内越发晦暗。
  为数不多的宫女们打了清水来一点一点的清洗一片狼藉的内殿,事情过去三个时辰,众人仍皆是惊魂未定。
  小满蹲在主坐左侧走廊的门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实际上她从喊了医官来开始就一直眼泪流个不停,但碍于场面却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只能捂着嘴巴不断小声抽泣。惊蛰正单膝跪站在她的身边,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唐拂衣面色迷茫地站在正殿中央,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看着小满哭的那么伤心,内心却如无风的平湖一般,掀不起一丝波澜。
  最初的紧张与恐惧过去之后,空虚与苍白再次席卷而来,如同荒原上迷途的旅人,她觉得自己本该已经死了,却不知为何还依旧活着。
  院子里的宫灯灭了几盏,唐拂衣侧目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走了出去,拿起之前被丢在雪地里旁的小道上的火折,慢慢的将那些熄灭的灯一盏一盏的再度点燃。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如此关头竟还有闲情逸致来做这样的事情,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个过程能让她获得暂时的平静。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似是特地想引起她的注意。
  唐拂衣转头看去,惊蛰靠站在正殿门框边,后腰处的那柄轻刀如今被她抱在了胸前。
  “跟我过来。”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比这夜色下的白雪更加清冷的眉眼之间却还是能品出一缕悲怆,“夫人要见你。”
  “公主怎么样了?”唐拂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惊蛰神情复杂的盯了她一会儿,只说,“情况不太好。”
  唐拂衣不再答话,两人再无言语。
  惊蛰小心翼翼的将寝殿的门推开一条仅供一人侧身而入的缝隙,唐拂衣进入后,也快速跟了进来,又将门关了个严实,寒意都被挡在了门外。
  酸苦而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一瞬间几乎要将她溺毙,唐拂衣站在门边适应了一会儿,才绕过屏风,一步步往里走。
  屋内只点了三四根烛火,安乐公主的寝殿除了她睡觉的时候,很少有如此昏暗地时刻。
  炭盆多添了两个,斑驳的铁丝网罩下,暗红地火星忽明忽暗,热气熏着已经凝固地血块,混着腥味的恶臭再次弥散到空气中。
  唐拂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胸口和衣裙下摆都沾满了苏道安的血,而她竟恍惚到连衣服都忘了换。
  陈秀平侧坐在床边,背靠着雕花地木制床架,钗环尽卸,随意地堆在床边的地上。她双目微阖,抓了苏道安的一只手放在膝间,斑白地青丝如同被具象化地疲惫与忧愁,凌乱地散在周身。
  没了先前在正殿的冷静与沉稳,如今的她只像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妇人。
  唐拂衣很快就将自己的这一想法从脑海中抹了个干净。
  她走到床前几步处跪下,感觉到那妇人睁开眼,目光如刀子一般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无需开口,无形地压迫已经令她额前渗出了几滴冷汗。
  “唐拂衣,你是涉川从黑狱里要来的那个宫女。”
  苏道安,小字涉川。
  陈秀平的话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是。”唐拂衣不敢怠慢,连忙应答。
  “抬起头吧。”陈秀平道,“我要先谢你救了我儿性命,我知道安想来不喜欢身边亲近的人以奴婢自称,你在我面前只如在她面前一般便可。”
  “是。”
  唐拂衣抬头,对上陈秀平双眼的那一刻她便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陈秀平也并不准备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
  “长公主和道安被毒后,她的侍女见一击未中,试图再度刺杀,是你及时护住了道安并阻止其自尽,此事无甚疑点。但那名侍女的左手手腕骨折,想来下手之人的力道不小,或是劲使得够巧。”
  陈秀平紧紧盯着唐拂衣,“听闻你是当年和靖公主的陪嫁,你的功夫从何而来?”
  “回夫人,拂衣师从扰月山庄。”唐拂衣答。
  “扰月山庄的何人?”陈秀平问的很快。
  “扰月山庄……”唐拂衣张嘴,一个“王”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头还没出嗓子眼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这是她原本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王甫于她而言亦师亦父,自然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哪怕有人去扰月山庄查问,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