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
承古 更新:2025-10-31 18:56 字数:3170
但如今王甫再度出山镇守定安关,这套说法必然是行不通了。
先前苏道安不曾提,她便忽略了此事,没有再想新的说辞,却不料陈秀平忽然问起,令她措手不及。
而这可疑的停顿也让陈秀平本就满是审视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
唐拂衣本能的想要避开与她对视,但也明白此时此刻恰是不能露怯的时候。
于是她迎上陈秀平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扰月山庄风雪楼白桦真,白老,正是我的恩师。”
她原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先糊弄过今日再说,却未曾想陈秀平的下一句话直接将她的退路断了个干净。
“但扰月山庄所言,并无唐拂衣这个人。”
藏在袖中的手剧烈地抖了抖,唐拂衣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如遭雷击,一时间无法理解陈秀平这句话的意思。
“什……什么?”她开口,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略有些困惑的表情。
但陈秀平没有说话,唐拂衣看着她的目光,思绪混沌,将要被吞噬的前一秒,指甲刺入掌心的尖锐痛感又将她从这泥沼中拔了出来。
陈秀平这句话的意思是,此前就已经查问过扰月山庄,却并没有听说有自己这个人。
什么时候查的?是谁查的?是苏道安么?
陈秀平到今日因着出了这桩大事才会注意到自己,此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晓,怎么可能提前去扰月山庄查问?
若不是苏道安,那还能是谁?
若是苏道安,那她在查到这些之后又为何不问?
除了扰月山庄,她还查了哪里?查到了什么程度又知道了多少?她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一句不提,一句不问,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意图?
若是如此,那陈秀平作为苏道安的母亲,此刻又知道多少?
无数的念头如蝗虫过境一般从脑中扫过,啃噬掉所有理智,最后只剩下三个大字:
怎么办。
“我……”她艰难的开口,几乎是在同时就弓身垂下了头,“我年幼时……年幼时就父母双亡,被村里的人视为不详丢到了乱葬岗……是白……白老恰好路过,将我救下。”
唐拂衣胡乱编扯着故事,心如擂鼓,泪水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泪水并非是因着什么“父母双亡”的悲伤,而是她此刻内心惶恐与害怕难以控制的外现。
她清楚自己如今说的每一个字有可能在对方眼中都只是可笑地诡辩,但她别无选择,她必须要说下去。
“白老见我可怜,便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教我读书习字,同时也传授给我一些武功以防身。在我十五岁那年,白老决议要入扰月山庄,不再过问世事。但他又觉得我若要随他一同入庄为时尚早,于是问我有何志向。
我当时尚且年幼,在白老的教导下一心想为宫中女官,于是白老托了关系将我送入了宫。
南唐宫女入宫两年才可参与女官考试,我在宫中两年在许多宫室打杂,还未来得及参加考试,便被指派作为和靖公主的陪嫁侍女,与她一同来了这里。”
唐拂衣一口气说完这些,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慢慢俯下身子,直到额头贴地。
与其等着陈秀平一点一点的问,还不如自己里里外外交代清楚,至少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陈尚宫,我在南唐宫中更名为阿茹,师父白桦真如今就在扰月山庄为风雪楼首座。扰月山庄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您若有疑,可以派人去山庄向白老亲口求证。
但他如今年事已高,若一时未能忆起,可以再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拿了他的风雪剑去砍竹子的小丫头。”
第13章 密谋 她未必能活得下来,甚至有可能她……
“去查。”陈秀平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开了口。
惊蛰原本一直站在门口,如今领了命令,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出了门。
木门“咔哒”一声关上,唐拂衣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至少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扰月山庄是江湖中文人墨客避世而居之处,许多朝廷重臣在辞官后都会来此修养,不再过问世事。最开始地时候,许多年轻子弟会来此求教,山庄大多来者不拒,慢慢地,此处便也成了一个颇有名气地书院。
上山仅一条窄道,道中设一牌坊名“柴门”,柴门内众生平等,柴门外有君臣之分。
绕月山庄建立至今,从柴门走出去地肱骨重臣数不胜数,但由于此处学习环境较为清贫,也并非所有地达官贵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来扰月山庄求学。
唐拂衣自幼就在山庄长大,白桦真于她虽没有王甫那么熟悉,但能算得上是半个老师,如今她将故事编到这个份上,九分假,一分真。
只要那老头能配合着点点头,这谎便算是圆了个彻底。
“你刚刚叫我什么?”陈秀安忽然又开口问道,语气确是比先前温和了不少。
“陈尚宫。”唐拂衣没有起身,又重复了一遍,她依稀记得冷嘉良在狱中说过,安乐公主的母亲陈秀平年轻时曾任尚宫之位。
尽管品级比不得现在,但那是北萧众女官之首,是她曾经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挣得的位置,独一无二。
于是唐拂衣大着胆子,私自改了称呼。
“如今大家都叫我苏夫人,这个称呼倒是许久没有听到了。”陈秀平的声音里果然多了一丝怀念,“但我早已卸任多年,你还是和惊蛰她们一样,唤我一声夫人吧。”
“是。”唐拂衣答。
“你起身吧。”陈秀平道,“我今日也并非有意要揭你幼年时的痛处,只是身为人母,道安身边的人我不得不查问清楚,望你见谅。”
唐拂衣没想到陈秀平竟然会因此向自己道歉,却又很快意识到,若她是真的因此而存了一丝歉疚,或许对自己而言,这又是一个机会。
“夫人,我有一事相求。”她咬牙开了口,不等陈秀平询问,又紧接着说了下去。
“安乐公主对我恩重如山,黑狱中若非她出手相救,拂衣不可能活到现在。如今有人要害公主,拂衣心中悲愤,若是可以,拂衣想请夫人允准,与夫人一同彻查此案,为公主讨一个公道!”
她故意加快了些语速,站的笔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慷慨有力。
陈秀平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松了口。
“好吧。”她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声,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轻轻为苏道安擦去鬓边和额上因为痛苦而沁出的汗珠。
这个女人在面对自己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女儿时,动作与神情都好似在老了十岁。
或许那些沉着冷静都不过是她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表象,她并非不慌,只是不可乱。
“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唐拂衣应声,转身时还是没有忍住,踮起脚又看了一眼苏道安,见到她紧闭双眼昏睡不醒,面颊上的紫红色虽已经褪去了不少,但依旧十分明显。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唐拂衣扶门的手微微一顿,压下自己心中因着那哭声油然而生的难过,跨出了寝殿。
殿外不知何时又落了雪,小满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门边的地面上,背靠着门框睡着了。她双颊上的泪痕未干,大约是先前哭的累了,便睡了过去,睡梦中仍无意识的在发抖。
走廊无窗,两步前便是积了雪的院子,雪花落在走廊的木制地板上,很快又被贴地的风卷走。
唐拂衣在寝殿门口站了许久,看着悬挂在金线上的宫灯摇摇晃晃,了无睡意。
良久,她从自己的房中拿来一张毯子轻轻盖在小满的身上,而后迎着风雪走进前院,继续点灯。
灯辉熠熠,照的亮千灯宫这一方小小天地,却总有照不到的暗处,淫疑丛生。
醉天香的舞女结束了最后一支琵琶曲,迈着小步款款下了玉台,桃红色轻纱落下来,衣着华贵的公子们脸上带着迷蒙的笑,醉倒在栏边与桌前。
乐声消散,喧闹的大堂也渐渐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有人摇摇晃晃的顺着台阶往楼上走,老旧的木结构被沉重的脚步踩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格外明显。
北萧都城里最大的青楼,来此的贵客们却也并非都是为了女人和酒。
已是宵禁了,巡逻的士兵走过无人的街道,一个人影自靠在栏下的菜车后探出脑袋,四下望了望,然后快速躬身溜进了楼中。
那人披了件黑色的斗篷,兜帽罩住了半张脸。他随手推开楼道上晕晕乎乎的醉汉,径直快步上楼,也不管身后惹起的一片骂声。
右手边的隔间里传出女人隐约地娇喘,那些平日里令他醉生梦死的声音,如今却像是一根根尖锐地小刺扎进他的脑子,吵的他越发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