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作者:
承古 更新:2025-10-31 18:59 字数:3195
“萧都爆炸,我方损失惨重,苏道安以左氏的信物作为交换,要求漠勒撤出萧都,让出南路,独自追杀萧安乐。这本该是我们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可她一走,你便一意孤行,丝毫不谈我漠勒驻扎在此的营地如今也已经是形销骨立,摇摇欲坠。硬是从后方调来两万精兵,要趁这个机会讨伐孙氏。”
哈兹姆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讲,讲到一半停下来喘了口气。
左嫣然曲肘抵着自己的膝盖,手掌托着脑袋,看向哈兹姆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戏谑:“哦,原来是吃了败仗,令伊大人来兴师问罪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不仅是对漠勒,也是对你。”
左嫣然眉心一动:“大人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一方面,银鞍轻云骑主将不在,副将重伤,孙家家主孤立无援,这样的情况千载难逢,于是你集结两万精兵突袭,只要唐拂衣和苏道安一死,孙家便是群龙无首,孙氏如今的大片城池土地几乎顺理成章的就能全部归漠勒所有。而另一方面……”
哈兹姆顿了顿。
“只要有战争,就必然会有伤亡,你深谙此道。因此,在对孙氏发起猛攻的同时,也是刻意的在削减那些由阿苏勒亲自训练培养起来的,誓死效忠于漠勒王室的精兵良将。”
左嫣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而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也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颇有些慵懒的眯起眼,似乎是在等着哈兹姆继续往下说。
“余下的漠勒士兵大多数是在东进的过程中收编,这些人对漠勒王的忠诚度并没有那么高,大多只是当兵打仗吃饷。而此次若能将孙氏这条大鱼拆吃入腹,漠勒王年纪尚小连字都不识几个,这些人自然是对你这个真正说了算的国师更为信服。”
“再加上左氏的信物能召集到的旧部,若非是此次意外战败,一个小小的国师之位,可还能装得下你的野心?”
左嫣然安静又认真地听哈兹姆讲完,歪着脑袋嫣然一笑。她直起身子,将原本摆在阿苏勒灵位前地酒樽挪到哈兹姆地面前,又拿起自己地杯子,轻轻碰了碰。
“大人,喝酒。”
哈兹姆看着她一饮而尽,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地酒樽。
“这是先王的酒樽,我如何能用?”他开口问道。
“谁让他人死了呢?”左嫣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伸手,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哈兹姆地肩膀,“我跟你说,这酒樽若是有多,那分给死人一个也是无妨,但若是不够,那就还是得先紧着活人用才行。”
哈兹姆斜眼看她:“先王与你有救命之恩,生前亦待你不薄,如今他方才故去两月不到,你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
语似质问,可那声音,比起斥责与愤怒,更多倒像是意味深长地试探。
左嫣然垂眼看着空空地酒杯,沉默了一会儿,仰头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许是因为我想要,又恰好发现自己的确有一争之力。”
“反倒是大人您。”她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着身子,看向哈兹姆,“你既然早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为何不早些揭穿阻止我?”
“谁知道呢。”哈兹姆一个头发花白地老人也学着左嫣然地样子耸了耸肩,佝偻的身体僵硬而迟钝,格外滑稽,“许是因为我老糊涂了吧。”
左嫣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一答,她微微一愣,而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喝酒,大人!喝酒!”她一面说着,一面又给自己倒了满杯,清凉的酒水溢出来淌到地面上,沾湿了裙角也浑然不觉。
哈兹姆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响彻真个屋子地笑声给逗乐了,也笑呵呵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伸手拿起面前地上的酒樽,轻轻抿了一口,发出满足的慰叹。
“好酒!果然是好酒!”头发花白的老人高兴的拍了拍手,“来,尝尝我带的这坛!虽说是不及漠勒的酒烈,却也颇有这沐云城独特的味道。来,我给你满上。”
“臭老头,你该不会在这酒里下了毒要与我这个妖女同归于尽吧?”左嫣然看着哈兹姆的动作,忍不住打趣道。
哈兹姆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酒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什么。
“你这死丫头,记仇记一辈子?”他笑骂了一句,“那时你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中原女子,刚来我漠勒就把阿苏勒迷得团团转,我多有劝诫,那臭小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非说要娶你为妻。你说,你不是妖女还能是什么?”
“哧。”左嫣然笑了一声,“是啊,那时你还是个有力气跪在大殿外请命,要大王砍了我的脑袋的臭老头子。”
“堂堂令伊大人,居然还会做出偷偷下毒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丑事……”
“嗨……”哈兹姆摆了摆手,“不谈了,不谈了……我自罚一杯!”
他率先举杯,又小小饮了一口,左嫣然知道他喝不了太多,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陪着他一饮而尽。
“那个时候啊……唉……”哈兹姆又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漠勒还是西域七国中最小的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自保都成问题。你这个连西域话都说不好的小丫头,躲在阿苏勒背后,怂恿他说服先王,说要倾举国之力与萧都合作,里应外合,围杀崇州的轻云骑大军。”
“那轻云骑是什么啊?那可是连启凉都要掂量掂量的精骑啊……”哈兹姆一面说,一面用力瞧了瞧地面,他似乎酒量也并不是很好,几小口下去,说话也开始变得有些迷糊。
“结果……”他看着左嫣然,一摊手,“你俩是真一个敢提,一个敢应啊……哎呀当时那给我急得……结果没想到,还真就……嗝……就成了……”
“唉……”
左嫣然看着哈兹姆醉意朦胧,喋喋不休的追忆往事,也不打断,只是笑着陪他一小口一小口得喝。
时不时插上两句,引得令伊大人连连摇头。抑或是提到阿苏勒,两人便也不约而同得望向那沉默得灵位,举起酒杯轻轻一碰,就好像能不约而同得在心里听见那少年人爽朗而自信得笑。
两人一牌就这样也不知聊了多久,到最后,哈兹姆带来得那坛子酒也空了,他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你是对的。”老人满头华发,丛生的皱痕里满是岁月沉淀的痕迹,浑浊的双眼看向左嫣然已经全然无了醉意,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分的认真与希冀,“左姑娘,没有你,就不会有漠勒的今日。如今也只有你,才能让漠勒之名走的更远。”
左嫣然眼眶微红,她感受到哈兹姆对她的转变,从嫉妒的厌恶到方方面面的接纳,从处处怀疑到全然信任,从互相对立到并肩作战。
再到如今,他看到了她的价值,承认了她的能力,作为漠勒最有威望的一名老臣,为了漠勒的未来,他也接受了她的野心。
“若是想做,那试试便试试吧。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萧安乐当得,你自然也当得。你比她更当得。”
左嫣然沉默地听着,内心却越发苦闷,越苦闷,就越清醒,越清醒,又越苦闷。
她想再多喝几杯把自己灌醉,然而抬起手,一坛一壶,两个杯中,甚至都已经凑不出一滴了。
她有些颓废的垂下手,也垂下了头。
“可惜如今的我,恐怕是要辜负大人的期待了。”唇边泛起一丝苦涩而自嘲的笑。
“如今我们皆被困在这城中,援军迟迟不到定是被孙氏拖住,若我是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已是退无可退了。”
空荡荡的屋内陷入良久的沉默,绝望如同轻轻扬起再空气中的尘埃,细小,透明,无形确也却无处不在,缓慢将人包裹其中。
“吱嘎”一声刺耳的推门声像是一柄尖刀不讲道理的将屋中几乎凝结的空气划开一道裂口,左嫣然与哈兹姆同时望向门口,率先入目的是火红刺目的夕阳,骆怀轩背光站在屋外,不知一手抱着一块和地上那块如出一辙地灵位,另一只手则是也提着一坛酒。
不知是不是双手都被占了地缘故,他走进来地时候,并没有关门。
“先王后地灵位,我刻好了,顺手带了一起过来。”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地上地二人一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