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prove      更新:2025-11-03 16:47      字数:3117
  沐川也跟着提高了些音量,“烈日当头,老汉耕地片刻不歇,世子却屡次停车修整……”
  焦宝打断:“主子是因为月初身体……”
  傅初雪抢话,开始歪理邪说:“若百姓吃不上饭,地方就会减税,此乃一举两得。”
  此行是为弄到粮,卖惨没有意义。
  沿途沐川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傅初雪不想让沐川觉着他娇气,便隐瞒病情一直硬抗。
  沐川剑眉微挑,“同为大虞子民,便没有拆东墙补西墙的道理。”
  夏日像一口焖锅,扣在田间,闷得透不过气,傅初雪被压得恼火,没好气道:“说父亲施粥大义,东川侯厚比薄此才是真大义。”
  马车西行半日,许是怕傅初雪心生芥蒂,沐川难得开口:“五年前,父亲想举兵剿灭倭寇,沿东桑边境一路追杀,却不料被倭寇知晓行军路线,于龙丰坡设伏,致十万唐沐军死于非命。”
  “唐沐军兵败龙丰坡,竟是出了奸细!”傅初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曾觐见先皇,望能彻查此事,但每次先皇都以祭天为由往后推脱。”
  见沐川对朝廷心灰意冷,傅初雪有意拉拢,便道:“十万忠魂被奸佞所害,通倭叛国其罪当诛!若我为谏臣,就算刀架脖子上,也定会冒死谏言!”
  沐川看向傅初雪,神色颇为复杂。
  “老侯爷曾与多名内阁联名为唐沐军谏言,先皇听信奸佞谗言,以为他们结党营私。当年之事是唐沐军牵连累了傅家。”
  傅初雪万万没想到祖父迁府至延北,居然是因唐沐军,气得一时忘用敬称,“所以你答应与我一起借粮,是为了还祖父的人情?”
  “嗯。”
  强忍着身体不适到西陲借粮,被沐川识破奸计说了几句重话,傅初雪心中不爽达到顶峰,现在沐川理亏,傅初雪终于找到发泄情绪的由头,张嘴便骂:“还当你不懂朝政,没成想铺垫半天在这儿等着我!”
  方才说“就算刀架脖子上,也定会冒死谏言”的傅初雪翻脸比翻书还快,张牙舞爪口不择言:“我说怎么愿与我来借粮,原来是欠傅家的!你害傅家一次不够,现在还要带着二十万张嘴来延北裹乱!”
  马车前方突然出现一块巨石,焦宝反应迟了些,车轮碾过石头,马车忽地一震,傅初雪身体骤然前倾,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
  “当心!”
  灼热的呼吸打在头顶,傅初雪抬头,撞上深邃的眸。
  节骨分明的手扣着纤细的腰,力道沉稳,将他按回原处。
  傅初雪惊魂未定,苍白的脸因惊吓泛起红晕。
  沐川悬在傅初雪腰间的手久久未撤回。
  焦宝停车,拉开车门见二人搂在一起,眼睛在傅初雪颠乱的衣襟与沐川散落的发丝徘徊片刻,眼珠转了半圈儿,关上车门。
  沐川:“……”
  傅初雪:“……”
  二人各回各位。
  沐川握拳又展开,反复数次。
  傅初雪像只被秤砣压了尾巴的猫,蜷缩在角落,久久才找回理智。
  倘若沐川不提往事,此番借粮定能凭官阶压他一头,沐川能知恩图报,他便不该揪着往事不放,更何况日后驱逐跋族还要仰仗此人。
  傅初雪将对沐川的气转移到焦宝,指桑骂槐,“傅府于你有恩,你却恩将仇报,宴请不出来倒酒,将主子往风口浪尖上推。天天装傻充愣,还总是直勾勾地看我,肚子里八百个鬼点子就是不说话,心思不用在正地方的混账东西!”
  第3章 一眼误终生
  马车又颠了颠,傅初雪牢牢握住座椅下的把手,支开窗户抻着脖子喊:“十年前非要我买你,说什么‘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狗’,现在骂你两句就不乐意!”
  焦宝也跟着喊:“风好大,主子说什么听不清。”
  傅初雪含沙射影:“有些人呐,面上装的忠心,实际就干吃里扒外的事儿。”
  焦宝:“是啊,还有些人,看面相正义凛然,实则知人知面不知心。”
  “倭寇祸乱东桑,唐沐军就去东桑征战;南遇动乱,唐沐军就去平定暴乱……皇帝让东川侯去哪,东川侯就去哪,坊间传言,都说东川侯是……”傅初雪说到这里顿住。
  焦宝配合道:“说东川侯是什么?”
  “说东川侯是皇帝的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了焦宝煽风点火,傅初雪越骂越起劲,主仆一唱一和。
  沐川不同意抢粮,傅初雪本该打道回府,可奔波数日身体受不住,此地距善县仅半日车程,修整片刻再回延北也不迟。
  马车驶入善县,焦宝呈上通关文书,哨兵恭敬道:“沿途奔波劳累,请到驿馆小憩片刻,在下这就去禀报知县。”
  驿馆门前石阶宽阔,馆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雕栏玉砌极尽精巧,竟比傅府还要气派。
  掌柜笑得谄媚,“听闻东川侯与世子莅临西陲,今日知县公事繁重,实在抽不开身,特令我等好生招待,还望二位海涵。”
  说什么公事繁重,分明是在暗度陈仓,待到明日详见,粮库必定无粮。
  傅初雪冷哼一声,摇着折扇踏入厅堂,沐川紧随其后。
  正厅铺着厚软的地毯,木桌光可鉴人,小二摆了一桌儿餐食,三人入座,傅初雪又开始挑刺儿,“三人十二道菜,驿馆吃的比傅府还好。”
  焦宝夹了块排骨,见主子冷场,立刻接话,“可不是嘛!”
  傅初雪十岁那年,延北跋族来犯,焦宝父母和妹妹被其虐杀,为了能填饱肚子,自愿卖到傅府为奴,跟在傅初雪身边八年,深知主子脾性。
  此前沐川说他不知耕作艰辛,现在趁着沐川理亏,必须与他理论。
  “五口之家,三人劳作,一年除却税赋,顶多能赚白银三十两,这驿馆却要一日一两。卢自明不在关键处使劲,偏在无用处做文章。”傅初雪说,“东川侯心系民生,地方官员如此挥霍,才是真的罔顾民生。”
  沐川闷声干饭,又变成秤砣。
  傅初雪有气没处撒,夹了块脆骨,嚼得嘎巴响。
  察觉到熟悉的压迫感,忽然抬眼,撞上沐川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将军看我作甚?”
  世子的官阶为从一品,而将军的官阶下至从四品的镇国中尉,上到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
  虽然沐川是正一品,但在外人听来将军的官阶大多不如世子。
  傅初雪叫他“将军”,就是要压他一头才满意。
  沐川没计较称呼,继续干饭。
  同行数日,傅初雪参透此人品性,触及原则的就拒绝,谈不拢的就不说话,不会正常沟通、只会冷暴力。
  傅初雪夹菜时稍不留神碰到沐川的手,沐川立刻收回。
  此前在傅府、在马车上也是,只要与他有肢体接触,沐川就会像躲瘟疫一样。
  傅初雪玉面寒霜,嗔怒时凤眸微微上挑,眼尾泛着红,“延北大旱,我有计弄来粮,可将军没什么计策又不同意抢!”
  沐川依旧不做声,面色却沉了些。
  和秤砣沟通不了,那便只能在卢自明身上做文章。
  水至清则无鱼,卢自明为官数载,不可能一直克己奉公,若能找到他的把柄,迫使其开仓放粮……
  傅初雪眼珠一转,指尖轻捻,“唰”地展开折扇,“饭后消食,将军随我夜游善县,可好?”
  *
  夜色如墨,善县主街灯火通明,街上却行人寥寥,家家紧闭门户,沿街商铺无人问津。
  傅初雪冷哼一声,“卢自明给将军演戏呢,正街查不出什么,不如去暗巷走走?”
  “好。”
  善县地处山坳不好修路,主街勉强算平整,暗巷却是九曲十八弯。
  傅初雪长袖扫过斑驳的石墙,掀起一阵淡淡的药香,沐川在他身后半步,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目不转睛地锁着衣袂下若隐若现的细腰。
  行至偏出,别院角门忽地打开,一名妇人被两名嬷嬷架着扔出。
  “夫人开恩啊!”妇人发髻散了,抓着裂开的衣衫爬向院门。
  “带着你的哑巴丫鬟滚远点儿!”院内传来威严的女声,比夜风还冷。
  “贱妾十三岁便跟了老爷,这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将贱妾逐出别院也当由老爷定夺……”
  “砰!”大门关上,正妻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西陲官商勾结,大户人家的小妾应该会知道点儿什么,傅初雪看向她腕间价值不菲的祖母绿,摇着扇子走去。
  “刁妇带恶奴滋事,夫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小妾见傅初雪替她说话,哭诉道:“我与田建义青梅竹马,但那负心汉为了赚钱,娶了知县的妹妹为妻。”
  顺着小妾这条线,可以打探到田建义与知县卢自明的业务往来,顺藤摸瓜抓到卢自明的把柄,看来这闲事管对了。
  傅初雪想劝说几句,却见沐川一直盯着哑女,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