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
prove 更新:2025-11-03 16:47 字数:3078
“我晓得,掉脑袋的事不做。”
傅初雪舒了口气。
前几日觉着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伏天行车,这几日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男扮女装。
每次如厕,都有看守跟着,为了不穿帮,就要尽可能地减少如厕的次数。傅初雪每日只喝几口水,天气燥热,嗓子干到冒烟,再加上配菜只有咸菜,每次咽米都像在咽石头。
最郁闷的是,之前受苦可以对沐川阴阳怪气,现在受苦没人发泄。
为何要灵机一动出馊主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七月十五天不亮,房里进来四名侍女,将手中蔻丹往少女们脸上画,蘸了胭脂的笔尖从眼尾扫过,细粉擦过面颊,唇上点着朱砂。
梳妆完毕,换上红袍,看守将四人压至移动囚笼,马车向山林行驶约莫两刻钟,停在一方形广场。
广场四角立着骷髅铜柱,祭坛上摆着巨大的青铜器皿,祭司手持类似鸡毛掸子似的物件,于玄铁斧前舞动。
傅初雪被看守牵至青铜器皿前,鸡毛掸子在器皿中过了一圈,淋上黑绿色的汁液,看守按住少女,少女挣不开五大三粗的汉子,被迫饮下黑水。
太阳从东方升起,青铜器皿上的血色饕餮纹逐渐清晰,傅初雪看着扭曲的铭文,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在哪里。
不仅是眼睛,所有器官似乎都不再听他的指挥,只有大脑依然清醒。
傅初雪猛然意识到,刚刚喝下的是黑水是麻药。
祭司是要少女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活剥。
朔风如刀,刮过青铜器时,吹出稀碎的声响。
红日冉冉升起,广场西侧走来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来到器皿前,对少女说:“在下是善县知县卢自明,若能凭此祭奠晋升知州,定会为诸位烧厚厚的纸钱。世间太苦,祭司送你们到极乐,到了那边可要为在下美言几句啊。”
原来此人竟是卢自明!
美言个屁,吃里扒外的畜生,借着通神之名,行暴力之实,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看守推来铁架,将少女按在架上,脱掉红袍。
傅初雪瞳孔瞬间放大。
久久不见看守动作,悄咪咪斜了眼旁边,见其余三人皆是前胸贴薄铁。
傅初雪暗叹:感谢你们生的平整,让我暂时捡回一条命。
祭司吹响小螺号,发出非人的惨叫,叽里咕噜喊听不懂的话。
此人是倭寇无疑!
青铜器的另一端渗出水银,卢自用脸盆接水银,磕头跪拜。
倭寇和卢自明均已现身,沐川只需跟着蛊虫追至此处,便可将贼人就地正法。
此时傅初雪只有一个念想:想见沐川。
祭司放下鸡毛掸子,在祭坛下摸出什么东西,向傅初雪走来。
傅初雪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身体与大脑脱节,使不出半点儿力,祭司每走一步,傅初雪便感觉自己的寿命短了一分。
走到眼前,傅初雪终于看清祭司手中之物——半尺长的钉子。
借粮尽人事听天命,延北百姓死活与他何干?沐川劝过他“此行凶险”,他怎么就不听呢?
沐川想查案就让他查,自己为何要把命搭进来啊?
就不该做这该死的交易!
当铁钉贴在颅顶之际,傅初雪忽见林中铁甲云集,远处风马呼啸,重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近在咫尺的铁钉分毫未动。
裂日出鞘,血溅三尺,祭司被斩成两段。
晨曦为高大的身影镀上金边,傅初雪看不清逆光的脸,只看到半米长的重刀斜插地面。
刀锋上的血珠在日光下闪烁刺眼的红,鲜血染红玄甲,身披玄甲的将军似从天而降的天神。
“末将来迟。”
沐川翻身下马,打横抱起傅初雪,大红礼袍衣袂纷飞,铭文染血流转生辉,卷起华袍以玉带束身,收住前襟,却盖不住大片裸露的背。
延北城门初见,傅初雪便是一身红袍,此刻与那时有九分相似,带妆的脸更为惊艳,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肌肤莹润似血,薄唇嫣红似雪中寒梅,袖摆下露出修长的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搭——
瞬间起立。
第6章 堂前燕
沐川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一时激动,险些将半裸的人扔地上。
见傅初雪的手指无意识地随着手臂摆动,方才察觉:他服了麻药。
沐川松了口气。
回营路上,随行骑兵抻着脖子往这边看,沐川冷眸扫过,骑兵吓得差点儿没抓住缰绳,不敢再看。
马背颠簸,傅初雪一缕乌发垂在额间,衬得苍白的面容更加惨淡,遇到路不平整,傅初雪眉头微微皱起,终是过于疲累,没能睁开眼。
账外朔风习习,账内春纱帐暖,重刀悬于帅座之后,美人卧在床榻之间。
初见傅初雪,觉着其瘦弱狡诈;此后听闻其体弱多病,本以为再见必形容枯槁,不料风姿绰约似傲雪寒梅。
只一眼便心动。
一眼误终生,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傅初雪自以为很聪明,以唐沐军的粮草为由,拉他入伙。
实则在来延北的途中,沐川见土地干涸,便令东桑旧部征粮,答应与他同往,只是为了顺水推舟,将老侯爷的人情一并还了。
他拒绝抢粮,傅初雪便恼羞成怒,骂他是皇帝的狗。
皇帝曾想在东桑给他封地,故赐名为东川侯,但怕遭奸党忌惮、将他派往延北,其中缘由不便多说。
沐川虽坚定地认为一见钟情不可取,但又觉着可以给美人一些优待,所以百般忍让,没想到越让着他就越得寸进尺。
步兵顶着烈日尚能日行数十里,傅初雪坐着马车日行顶多三十里;办正事儿懒得要死,闻到烧鸡被馋醒;稍有不顺心就和他发火,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与他较劲……
此等行径,说好听点是见义勇为,说难听点儿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该把小玩意儿捆在石柱上抽,喵一声就抽一下,直到知错不敢再喵喵叫。
直到傅初雪为了借粮,不惜以身涉险,沐川才对这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世子改观。
七月十五子时,别院四周忽起迷烟,沐川放出蛊虫在密林深处寻到傅初雪。
救下人时,铁钉距离傅初雪的脑袋不足一寸,若是晚到片刻,定会遭遇不测。
他对傅初雪应该多一些信任,而不是猜忌。
红袍染了血,沐川找了干净的里衣,想为他换上,又觉着不该占他便宜,指节碰到领口有些犹豫。
傅初雪挑剔的很,穿着染血的衣服定会睡不好,袍子是一定要换的,而军中又都是粗汉。
与其麻烦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有了恰当的借口,沐川掀开红袍,解开碍事的玉带。
持重刀的手,能毫不犹豫地斩断倭寇,宽衣解带时却带着少许迟疑和笨拙。
嶙峋的胸腔很薄,腰条窄窄一道,本以为傅初雪的身体会很硬,没想到指尖所经之处出乎意料地柔软。
褪下中衣,莹润雪色撞入眼帘,看上去洁白纯净,又极其色气。
沐川放轻动作,像在触碰尚好的瓷器,傅初雪面颊泛着红晕,脊背渗着冷汗,眼睫挂着水珠,呼出的气息很潮,整个人湿漉漉,沐川用食指擦掉睫毛上的水珠,手指也变得湿漉漉。
手掌贴上精雕玉琢的脸,傅初雪感受到触碰,下意识歪头蹭了蹭,捞起起细瘦的腰,鬼使神差地架起莲藕似的腿……又放下。
沐川埋头贴在颈肩,吸入满腔药香,嘴唇划过侧脸,循着丰盈的唇贴近……又远离。
此前以为自己向往温婉贤淑的女子,但没成想对男子三番五次来感觉。
傅初雪诡计多端,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就只有一副好相貌。
一只燕子飞入兵营,只见其掠过旗杆,转眼掠过营帐,不过片刻消失在视野中。
天空云开见明。
沐川忽觉腰间的刀不似往日那般沉重。
*
帐内烛火摇曳,将傅初雪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申时,麻药劲儿过了,傅初雪缓缓睁眼。
沐川递他杯水。
傅初雪缓缓起身,接过水杯抿了口,声音有些哑,“延北的粮可在路上?”
“明日便可送达。”
“将军来西陲数日……”
沐川猜到他要问什么,“军中有副将席正青坐镇,此人为父亲旧部,与末将亦师亦友,世子放心。”
“那几个哑女呢?”
“已在衙门张贴寻亲告示。”
听闻所有事情已被安排妥当,傅出雪舒了口气,张嘴便骂,“说定会护我周全,结果等我快被开瓢才来,今日若是命绝,往后定会夜夜托梦,让你彻夜难眠,悔不当初!”
沐川自知理亏,又变成秤砣,让傅初雪足足骂了一刻钟。
左司马前来汇报军务,听到叫骂,于账前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