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55节
作者:
陈加皮 更新:2025-11-03 17:03 字数:4758
准备万无一失,只要不让符箓离身,闫禀玉可算放心了些。一刻钟之后出发,她独自回去收拾行李。
冯渐微他们房间在二楼,闫禀玉住三楼,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铺着深灰地毯的走廊,才能到楼梯口。她走过走廊一半,身后卢行歧的声音越来越近。
“走这么快做什么?”
“不是赶时间么?”她头也不回地说。
卢行歧一个闪身到闫禀玉身旁,她抱住手臂,这是个划开距离的动作。然而他不懂,只从浅显的表面去理解,“你很冷吗?”
闫禀玉愣了愣,才知他误会自己的动作,又不好解释,只能将错就错地点头。
然后他冷不丁消失了。
什么鬼呀!没礼貌!闫禀玉踏上楼梯,脚步泄愤一样的重重跺下。
十五分钟后到酒店大厅汇合,退了房,直接驾车向老山界。
老山界距离龙胜县城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内肯定能到了。
闫禀玉坐在后排,依旧抱着她那鼓囊囊的背包,想说等会打个盹,没成想出了县城就是绵延不绝的盘山公路,简直山路十八弯。
便宜车载物跑运输快当,但是光载人就飘了,车内几人随着车辆打弯摇来摇去,闫禀玉好几回直接撞到卢行歧怀里。刚起来,下个弯道又至,就又又又跌进他怀抱。
卢行歧见她撞得头发都乱了,也顾不上她莫测的心情,将人一把搂住。大庭广众之下,她想挣脱,被活珠子看到了影响不好,但活珠子正紧紧抓住车顶把手,眼神没空乱瞟。
闫禀玉就顺应地靠在卢行歧怀里,他好像使用了阴力,之后车子再怎么过弯,也没有颠簸那么厉害。于是想起身,却被他按捺不动,在她耳边半威胁地说:“你再动,车子会晃得更厉害。”
他此时,像前几天的性格,她的血不是可以压制寄心蛊几日吗?怎么现在又温情起来了?
闫禀玉犹自想着,心底泛出酸来,原来谈恋爱的患得患失,像在心上坠块大石,被任意牵动,石头飞高或落下,她的心脏无法自己掌控。真讨厌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她明明是个豁达的人。
许久后,车子忽一转弯,驶离盘山公路,开进一条车轮轧出的光秃山道。
闫禀玉早就自己坐好了,贴着车窗望外面,只见山道尽头,一座巨大的峡谷映入眼帘。峡谷底下生长着一片密林,青葱茂郁,被两侧山峰的阴影笼罩,流雾袅袅。
尽管现在是早上,丁点阳光也照不进去,显得阴森神秘。
密林前停着五辆汽车,有南宁,河池,桂林的车牌。
“黄家来人了吗?”闫禀玉问。
冯渐微看了眼车牌,认得是黄尔仙和黄尔爻的车,“对,黄尔仙两姐弟来了,还有其他流派的人。”
闫禀玉没见过黄尔仙,印象中是个有手段有决策的女人,“她代表黄家,来了是不是准没好事?”
“当然,我们得加倍小心。”冯渐微停好车。
活珠子下车到后车厢拿行李,闫禀玉也背包下车,另一边卢行歧撑起蓬山伞,望向坐骨林。
冯渐微过来接过活珠子的行李,背到背上,活珠子则拿走闫禀玉的背包。她不会术法,蛊术对死尸没用,都在关照她。
几人来到坐骨林外,林中雾漫,能见度不足两米。树影高立在雾中,显得张牙舞抓,一不注意就会错认成鬼影,里面还有无数的坐骨尸。
大白天的,闫禀玉想到即将进入坐骨林,手脚发凉,不由瑟缩,感到惊悚。
卢行歧注意到她的反应,忽然握住她手腕,跟冯渐微说:“林中树密,我们俩俩行动,切勿被雾冲散。”
冯渐微同意,揽住活珠子肩膀,“那走吧。”
虽然不确定卢行歧的情感,但闫禀玉识时务,眼下紧紧跟着他为好,一来有个照料,二来在坐骨林,她确实是实力比较弱的那个,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班氏的引路灯能照明坐骨林,震慑荫尸地的戾气,防止诈尸。而我们要通过只能贴藏魂符,隐藏气息。”冯渐微示范,将符横贴额头,“这符不揭它万不会掉落,大家切记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守住符,不然让干尸闻到人气,会被当作食物。”
闫禀玉和活珠子照做,谨慎又谨慎。
冯渐微检查过各人符箓,说:“走吧。”
他们先行,卢行歧和闫禀玉紧随其后。
峡谷本就荫蔽,坐骨林里没有任何阳光,流雾中笼了白日的光线,视觉随雾淡雾浓忽明忽暗。不知是峡谷潮湿,还是荫尸地的原因,树林里十分阴冷,也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闫禀玉没那么快适应温度,哆哆嗦嗦地抖着身体,卢行歧早就收了伞,见状停步,在她眉间画咒,“还冷吗?”
这咒跟在天门山画的一样,闫禀玉很快觉得身体像处在密闭空间,阴冷气无法沾身。她说:“不冷了,谢谢你。”
太客气,卢行歧并不喜欢,只感到特意的疏离。他抓更紧她手腕,“快些走。”
因为画符,他们已经落后冯渐微,前面身影若隐若现,时常让闫禀玉生出失联的错觉。
越走树木越茂,流雾流转,在疏淡的雾影中,有什么东西坐立着,动也不动。风吹过时,还有银饰叮玲的声响。
盛装,坐骨葬,都能猜到,那些动也未动的是尸骨。因为被雾笼绕,闫禀玉一心看前,并不多注意,尽管恐惧,也只是想象。想象是空壳,她这样安抚自己,可手心还是沁出汗,难受,便张开手掌晾晾。
卢行歧瞥见她的小举动,手从手腕滑下,直接牵住她手指,将热汗都敛了回去。
真别说,闫禀玉舒适多了,再次道谢。
卢行歧听了,更烦躁了,声音低沉,“跟着我,一直向前,别乱看,别乱了阵脚。”
闫禀玉乖乖点头。
只是干尸越来越密,凳子腿就立在他们脚边,尸身穿着繁琐刺绣的瑶服,头颈银饰多有流苏坠珠,风吹声动,令人生出催促的紧张。
又是一阵叮铃的银饰晃动,流雾疏淡常像人影,闫禀玉已经免疫了,不会过多在意。然而就是寻常的这一刻,后背猛地被什么狠推一下,她人猝然往前摔。仓促间,她下意识回头,见到一条消失的手臂,腕间环戴一条金手链。
卢行歧反应很快,拦腰半转身,将她抱到自己身前,然后说:“有人偷袭,出坐骨林还有距离,未免后患,我先去解决了此人。你在原地,有事唤我。”
“是个女的,手上戴黄金手链!”
不待闫禀玉提醒完,他身形虚幻,瞬息消失。四周雾浓,压迫着她局促的空间,她检查过额头的藏魂符,又将饮霜刀拔了出来,作出随时方便攻击的姿势。
该做的防备做好后,她环视四周,冯渐微和活珠子的身影早就远去了,所以才听不到刚刚偷袭的动静。她心底祈祷卢行歧快回来,因为独身在尸骨堆中,再怎么胆大都会悚惧,何况还有诈尸的可能。
一路走来,林中只有风叶簌簌,以及银饰晃动的声响,不知几时掺杂进两声笛音。笛音急促,闫禀玉不由心慌,不自觉迈出脚步想逃。她还记得卢行歧的嘱咐,生生平复心情,硬是等在原地。
流雾飘影,时不时的,不是没见过,就直觉不对劲,闫禀玉警惕的心拔到最高点。雾里有道影子并不随风,摇摇荡荡地接近,身高形象很像人影,她仿佛臆想出脚步声。
她谨慎地后退两步,定睛看,雾中确实有人影,不过行动僵硬,一瘸一拐,仿佛许久没走过路一般。她想到什么,不能这么倒霉吧……
可现实偏就这么倒霉,那影子霍然破雾,俯冲过来!闫禀玉大惊,侧身躲避,就见一瑶民装扮的男人冲过眼前——头包布帕,手颈皆套银环饰品,携带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嘿嘿……”男人笑着止住脚步,头颈缓缓转动。
闫禀玉看到一张形容枯槁的脸,面中全无肉感,干瘪地深陷下去,皱巴巴地裹住面骨,眼眶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两点全黑的眼珠子盯住她。像小河公主一般状态,是坐骨葬的干尸,明明藏魂符还完好,怎么就诈尸了?难道是谁露了气息?
猜测间,男干尸掠身冲来,闫禀玉再侧身躲开,从他颈后狠狠砍下一刀!“铮——”饮霜刀发出颤鸣,简直像在切风干好几年的腊肉,刀刃生生卡住了,进退不得。
男干尸丝毫无损地转过身,闫禀玉只能脱手松刀,再退两步。
男干尸嘿嘿阴森笑着,乌眼睛圆圆一点黑,没有眼白地放着森冷的光亮,“你好香,好温暖,三火漂亮……”
苍老干涩的嗓子发出卡顿的溢美之词,闫禀玉只觉悚惧,谁愿意让干尸夸奖!脚边忽踩到张椅子,椅背散着割开的锦布,想是这干尸坐骨的椅子。没有防守武器,她也顾不上膈应,操起椅子砸向男干尸。
男干尸不躲,那木头椅子早腐化,砸在身上立刻破碎,他踩着摇晃的脚步,伸出手臂向着闫禀玉走去。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三火温暖,好舒服,跟我结阴亲吧……”
“让我交融进你的身体,嘿嘿,很温暖……”
老干尸刀枪不入,闫禀玉只能躲,雾蒙蒙地不知踩到什么,双脚被紧紧绊住摔倒。疼也顾不上,她真是惊怕到极致了,生怕□□尸碰到,有什么传染病。
“谁要跟你这老干尸结阴亲!”她抓到什么就往外扔,但阻止不了他的靠近。心底着急,卢行歧怎么还不回来?
或许心念,不远的雾中似乎飘来道身影,但忽然静止不动,像是随风停住。
“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得多难看……”既然寻常物品制不了男干尸,闫禀玉便另想办法,脚上是被锦布缠绕,必须解开才能逃。她一边解一边恨恨地骂,“要结阴亲我也是跟卢行歧结,他长得好看,你跟他没有可比性,快滚吧!你这老干尸!”
“闭嘴——”都干尸了,居然还会愤怒,张臂就要扑过来!
脚上锦布还没解开,闫禀玉可不想被尸体啃抱,她一面滚身,一面急得大喊:“卢行歧救我!”
话一出,雾中静止的身影,猝然冲破浓雾,旋即飞腿将干尸踹出老远,哐啷一阵碎裂连响,不知道是砸到什么,还是骨架分离了。
“听到了吗?她要结阴亲也是跟我结!”
卢行歧对着干尸飞离的方向冷声,随后蹲下身去帮闫禀玉解开脚,拉她起来。这两日她若即若离,他心存私念,想知道她遇到危险时会想起谁,除此之外,还听到了意外的声音。
破开迷雾时,就如此时的心情,拨开阴郁见到阳光。
解除危机后,是无所适从,闫禀玉不知道随口说的话被卢行歧听到了,还被他用炫耀的语气重复。借着白濛濛一片,她眼角偷瞄,却见他神色微微张扬,眼角眉梢尽是傲然的笑意。
第122章 怎么感觉他又爱上了?
神经,拿自己跟一具干尸比,闫禀玉心里吐槽。不过卢行歧眉眼情意实在明媚,阴森的雾林也削减不了半分,她很没有情调地想:她的血压制不了寄心蛊吗?还是蛊解了?怎么感觉他又爱上了?
闫禀玉心里有鬼(可不是有鬼),不太敢直视卢行歧,低眼时发现刚刚摔倒手指划破了流血。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她忽而伸手摸过他的脸,说:“谢谢啦!卢行歧。”
再试试,不能是她道行不够,血没用了吧?滚于风对蛊虫极其了解,没道理出错啊。
抹完血,闫禀玉关注地看向卢行歧,他双眸更亮了,透着一点幽蓝,那里面的情感恨不得呼之欲出。她望着望着,像是被一股力量拽拉着,要陷进去。
待闫禀玉后知后觉,卢行歧的目光已不合时宜地染上热度。糟糕!寄心蛊也能传染吗?她怎么又对这张充满诱惑的脸心动了?
“禀玉……”
“饮霜刀!对……”闫禀玉忙打乱他的话语,“饮霜刀在干尸身上,找不到了。”
“我去找。”卢行歧听了,果然去寻。
闫禀玉得以松口气,有空寻思,寄心蛊还在,她的血能逼它现身,明明还有压制作用,为什么卢行歧还会跟之前那样柔情蜜意?
他很快携刀回来,闫禀玉又对他道谢,说:“我们快走吧,先出了坐骨林。”
他点头,牵起她的手继续赶路。
之后卢行歧再没露出之前柔软的表情,也许因为被偷袭过,不得不全副心思警惕。也给闫禀玉轻松的机会,不懂应付的时候,直接推行程,最正式好用了。
“对了,偷袭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听闻笛声我便返回了。”
那个笛声果然有古怪,不然卢行歧不会放弃追踪,闫禀玉问:“笛声代表什么?”
卢行歧沉吟道:“应该是南洋的一种傀儡术,能驱动死尸。”
“我就说呢!藏魂符明明安好,怎么就突然诈尸了?”闫禀玉气呼呼道,“那人到底是谁?还用调虎离山之计,专挑我下手!”
“她似乎对坐骨林熟悉,我只追到她的背影,没看到脸。”卢行歧颇为可惜。
闫禀玉也觉得可惜,“那笛声估计也是想阻止你追踪。”
说到这个,笛声离诈尸和她摔倒,还有挺长的时间,卢行歧怎么最后关头才出现?
“你怎么这么迟才回到?害我被干尸吓到惊慌,砍也砍不倒,你给我防身的符箓收在背包,我也拿不到。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又无知无觉地对他流露出亲密关系才有的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