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8 字数:3111
迟灼松了口气。
靳雪至睁着灰眼睛,瞳孔在雪夜的反光里扩散,他的状态比在酒店里差、比刚出来的时候也差,慢吞吞环视四周,头发被刚才的插曲弄得有点乱,像只被装进麻袋弄得精疲力竭的流浪猫。
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放弃了那点微弱到毫无意义的挣扎,软软垂在空调的暖风里。
迟灼皱了皱眉,把手在靳雪至眼前晃了晃:“坏猫?”
“是我。”迟灼握着他的手指,牵着他摸自己的脸,“……阿灼。”
迟灼投降,重新启用这个名字,把这个名字牵连的一切也都捡回来。
靳雪至听见这个名字,立刻微弱地瘪了下嘴——那是种叫人心脏一下酸软到不行的表情,好像小孩子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家门钥匙声。
靳雪至用力攥住他的衣服,抬头盯着他,像是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拼命看了一会儿,慢慢把脸贴上迟灼的胸口。
迟灼深呼吸,收拢手臂把靳雪至抱紧,等天亮,他必须弄清楚靳雪至身上都出了什么事:“没有关东煮了。”
靳雪至看起来不在乎关东煮,握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碰两个人的指尖,毫无血色的嘴唇抿起来:“……阿灼。”
“嗯。”迟灼答应,解开安全带,把人抱进怀里,“没有关东煮了,杯面行吗?我买了杯面。”
泡上了,就放在后座。
还加了火腿肠。
过去他们也总是吃这个的,靳雪至总是在他的那杯里偷偷加一两个鸡蛋,被发现了也不说话,盯着笔记本电脑敲键盘,就耳朵泛起一丁点红。
他就拢着靳雪至,把那个鸡蛋给靳律师加餐……要么靳律师乖乖张嘴,要么就用点别的办法。
……
迟灼伸手,把靳雪至整个搂在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乱蓬蓬的发顶。
想不明白,怎么最厚的鹅绒被,配合开到最大档的空调,还不如他抱着靳雪至管用。
至少……他抱着靳雪至的时候,靳雪至的脸还稍微有点血色,身上会有一点暖和气,被咬了、亲了会稍微泛红,手指也不是那种死人似的青白冰冷。
迟灼在心里呸了一声,骂自己胡思乱想,握住那双手在唇边呵气,直到靳雪至开始慢慢摸他。
靳雪至摸他的嘴角,反复摸索那一小片,不确定,反复摸。
再摸。
绷着的。
“阿灼。”靳雪至小声说,湿漉漉的灰眼睛被睫毛遮着,还是那种小孩子似的、透着不安的委屈腔调,“你说……不生气了。”
迟灼:“……”
他什么时候说的?
靳雪至恶猫先告状,低头咬他的锁骨,摸着他唇角的手指也忽然加重力气,压出一个非他所愿的人造酒窝:“骗子。”
“……”迟灼有点想把靳雪至也塞车后座那两杯热气腾腾的杯面里。
“我是骗子?”迟灼握着这只乱挠人的猫爪,想和靳雪至好好说道说道,迎上满是控诉不满的固执灰眼睛,张口结舌,“我——”
迟灼忽然忘干净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靳雪至。
他完全……迟灼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了解靳雪至,十年前的完美恋人,五年前的冷酷刽子手,靳雪至从来都裹着伪装,靳雪至不软弱,不失控,不动摇。
从不出错。
但现在靳雪至不高兴,很不高兴,拧着眉头,控诉他:“骗子。”
“……好好。”迟灼彻底放弃讲道理,“我是骗子,你是坏猫,行了吧?我们天生一对。”
这话把靳大律师哄高兴了。
靳雪至从没这么高兴,没有,至少迟灼从没观察到过。
不是缜密计划后手到擒来的得体微笑,不是法庭上胜券在握又故意激怒对手的傲慢从容……是偷到最喜欢那条鱼的猫。
翘着尾巴,抖抖胡子,神气活现昂首挺胸。
灰眼睛里是又得意又高兴的亮光,嘴角抿着的那点小得意,孩子气到叫人忍不住……想亲。
迟灼笑了一声,按着额头,自暴自弃亲他,靳雪至居然也不甘示弱地回亲,幼稚死了,迟灼腹诽,靳雪至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他们在一辆被雪埋了一半的破车里笑得停不下来。
“瘦成什么了。”迟灼嫌弃他,一边把靳雪至往怀里团,拉开衣服把人裹牢,一边捏只剩骨头的腰,“屁股都是硬的,硌得我大腿发麻。”
靳雪至就故意更用力地硌他。
迟灼“嘶”了一声,捉靳雪至的痒痒,靳雪至不给他碰,抱着膝盖到处乱滚,车门不知道怎么被碰开了,靳雪至后仰掉进茫茫漆黑。
“靳雪至!”
迟灼的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揪住,毫无预兆地猝然剧烈疼痛,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还好。
还好。
回过神的时候,掉出去的是两个人。
迟灼只来得及给靳大律师当人肉垫子,积雪松软,他们就这么“噗嗤”、“噗嗤”陷在雪地里。
冷风卷着雪往领子里钻,冰凉,激得他一个哆嗦。
迟灼想,怪了,靳雪至什么时候变得不怕冷。
他双手摊开躺在雪地里,发现靳雪至活动很自如、很惬意舒服地趴在他胸口,就没凑够立刻爬起来的力气,只是把手抬起来,轻轻摸靳雪至的头发。
他拨开靳雪至的额发,盯着灰色的、亮晶晶的眼睛。
“你不对劲。”迟灼的指腹摩挲靳雪至的眉骨,“坏猫,明天看医生好不好?我叫私人医生来。”
靳律师最怕冷了,入秋就要裹最厚的羊绒围巾、最防寒的大衣,有时候连庭审现场的空调低过头了,都会冻得骨头疼,只能扶着墙慢慢地走。
迟灼和他是两个极端,一向负责无视抗议把靳雪至扛走飙车回家泡浴缸。
现在的靳雪至怎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趴在他身上,还把脸贴在他的颈窝,惬意地蹭了蹭,像只找到满意暖炉的猫。
不是说这不好……这当然很好。
当然很好。
迟灼只是不太放心,柔声哄他:“看一下医生,要是没问题,那我就去给教堂捐钱。”
只要有足够的钱。
钱能让问题变得非常简单,私人医生会提供绝对专业、绝无半点好奇心的完美服务,不论靳雪至现在是什么境地,秘密都不会泄露。
他会想办法,迟灼可以现在就抛下一切,卷钱带着靳雪至去找个气候宜人的海滨小国。
反正靳检察官下台,没人拦得住资本逃逸了。
靳雪至不说话,微微睁大了灰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
“坏猫。”迟灼轻声问,掌心贴着靳雪至苍白的脸,“冷吗?”
……他好像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靳雪至看了他一会儿,抿了下唇角,把脸更贴近迟灼的掌心,轻轻蹭了蹭,那些同样苍白的手指拢着迟灼的手,轻轻往上呵气。
一点点。
微弱到几乎不可查的暖流。
迟灼的瞳孔收缩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靳雪至的身体微微晃了下,好像忽然变轻、变得更没有血色了。
来了阵裹着雪花的风。
迟灼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人用力搂紧,毫不犹豫把靳雪至抢回车里,关严车门,暖风开到最大,
他囫囵拍掉了两个人身上的雪,给靳雪至喂一点杯面,哄着靳雪至喝一两口热汤,看靳雪至抿着嘴,很不愿意吃东西的样子,就又自己含了喂他。
这次靳雪至总算张口,迟灼稍微松了口气,又含了口汤哺给他。
靳雪至慢慢接受了杯面,小口小口咀嚼吞咽,被他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抚着,擦拭唇角的汤汁。
喂到第三口,靳雪至轻轻推过叉子,让他吃。
“不看医生。”靳雪至小声说,“阿灼。”
坏猫学会了撒娇,额头抵着他轻轻蹭,拿腿往他的腰上盘。
这个迟灼不太想纵容他。
纵容的结果他们都知道——靳雪至毕竟也是人类,不是什么燃烧咖啡的特殊生物,年纪轻轻一身的病,迟灼只来得及调养了五年。
……但没关系。
又过去五年,迟灼也已经学会说谎,他答应靳雪至:“好。”
迟灼问:“想去哪?”
附近可说不定有游荡的连环杀人犯。
迟灼还是有点想给靳雪至买份关东煮,但也不非得是今天,这就回酒店吗?也不错,好歹那是靳大律师亲自选的六位数猫窝。
但靳雪至往他怀里爬。
靳雪至哪也不想去,又在他怀里团成一团,想起他说自己的屁股硌人,就用手去捂那两块骨头。
“……不硌。”迟灼被他逗得轻轻笑了一下,握住那两只手,轻轻亲靳雪至的额头,“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