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作者:
椒蛮箶 更新:2025-11-08 16:56 字数:3144
说到这里,皇帝面色灰败,带着浓重的疲惫,却从眼中射出一道狠厉之光,死死盯在李贽面上,说道:“至于……徐家那女子!”
皇帝好似在极力压抑着心中怒气,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往下说道:
“朕指婚崔氏,是一片苦心,望你与天下最盛的士族联姻,根基永固。但你……你竟用这种方式来回敬朕。你让朕,让崔家,都下不来台。”
第133章 小丫头与大美人
烛光映着皇帝异常苍白的面容, 他死死盯着宁王默然沉静的眼眸,半晌,他好似败下阵来一般, 将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好似卸下了那副帝王的面具, 露出了背后的坦诚与沉重。
“朕的时间, 不多了。”他抬手压住宁王听闻此言后显露出的惊疑。
“朕庆幸, 在朕最后的时间里,找回了你。”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混杂着愧疚与无比的欣赏。
“你的文韬武略, 你的杀伐决断, 远超朕身边的皇子朝臣。朕看着你, 就像看着一把未经雕琢便已锋芒毕现的宝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这个江山, 朕要交给太子,但他年轻率真,根基过浅。朕需要你!需要你这把最锋利的刀,护他助他,为他镇住朝堂!”
他再一次目光灼灼地看向宁王,那抹狠戾之色又隐隐浮现:
“朕和太子——未来的皇帝,都需要看到你的忠诚。这不是一句空话,这需要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辅佐他, 就像你曾经为朕征战一样,毫无保留。”
“那徐家女子, 朕,能容她,却不是承认她。只因为她现在是让你能安心为朕平定北疆的定心丸。她的安危、她的名分, 从此就和你北征之功,和你对朕、对太子的忠诚,牢牢绑在了一起……”
“父皇!”宁王突然打断了皇帝的话,他知道再往下说,便是他无法接受的条件了,他绝不愿在菀菀之事上,去挑战“君无戏言”。
宁王撩袍下跪,行叉手礼说道:“多谢父皇将她赐予儿臣做‘定心丸’,她于儿臣,已是万难割舍之重。父皇的这番体谅与成全,儿臣……感激不尽。”
他抬眼,目光坚定地迎向皇帝:
“请父皇放心。北疆之事,儿臣必竭尽所能,荡平寇氛,安定边陲,以报效父皇今日之信任与天高地厚之恩!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皇帝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他一向倚重、却并不甚了解的儿子,他三言两语便已对自己表明,那女子乃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罢了……”皇帝心里想,此刻最该稳住的,便是这位宁王,既能靠那徐家女子做个投鼠忌器之物,强过完全没有。他先前确是想要说出令徐家女子留于京中的话,却被宁王迅速截断了那话头。皇帝转念一想,若宁王实在有异动,便只好拿郁林徐家是问了。
至于崔家。李卓也知,自己根基确乎尚浅,在位两年多来,几乎一直在铁血打压各方势力,避免他们团结勾连、威胁皇权,因而还未能过多体会到清流世家对皇权的帮扶或制衡。以崔家为代表的世家望族,在昭明朝建立以来,一直采取蛰伏之姿,也给了李卓一些错觉,觉着自己已然压服了清流世家势力。
此时,李卓好似已无力在崔家与宁王之间过多辗转斡旋。既然礼部尚书崔璞大人主动提出将侄子崔昊插入北征军中,那便允了他。若崔璞在儿女亲事上仍感不满,只得由天家出面予以抚慰,总不能将宁王从战场上拽回来给崔氏女赔不是吧?
——
徐菀音这两日甚为忙碌。
她那日将自己想将“战伤急救”篇画成工笔画儿、令不识字的医兵也能自行学练的想法告诉军医令汪琥胥大人后,那汪大人捻着胡须,面带难色,连声道:“夫人身子方愈,此事繁琐劳神,下官岂敢劳动夫人?若有个闪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言语间,尽是怕带累了她的担忧,只是个不甚热衷,不敢应允。
徐菀音见状,也不多言,取过手边纸笔,将昨日从《行军医书》中看来的那段“臂动脉出血,如何寻找按压点并捆绑止血”关键步骤,用细腻工致的笔法勾勒出来。不过一炷香功夫,一幅细致又准确的图样便呈现在汪大人面前。
画中人物动作精准,连手指按压的深浅力度、布条缠绕的角度都清晰无比。
汪琥胥接过一看,先是愣住,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捧着画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夫人!这……这简直比下官口述半日还要明白!便是营中最愚钝的杂役,照着这画儿,也定能学会!这、这若能推广至全军,实乃万千将士之福!”
他之前那点推脱顾虑瞬间烟消云散,态度变得无比热切恭敬。
当下,汪大人便亲自调度,安排了两名经验老练、身形标准的医兵,按照“战伤急救”篇里涉及到的所有情况——从头部创伤包扎、胸腹按压止血,到骨折固定、伤员搬运……等一一拆解动作,在徐菀音面前仔细演示。
澄心院临时辟出的一间静室,顿时成了一个小型的“画室工坊”。
两名医兵或坐或卧,扮演伤患与施救者;徐菀音则伏于案前,时而凝神观察,时而运笔如飞。将炭笔勾勒轮廓,以朱砂点缀出血点与关键穴位,运淡墨渲染出衣褶与阴影……
汪大人时而轻手轻脚地踱进这临时画室,他见徐菀音手下炭笔落笔之处,将那伤兵形态勾勒得极是精准:肌肉之绷紧、神态之痛苦、乃至衣料因血迹浸染而贴附于皮肤之上的褶皱……等,都描绘得丝丝入扣,恍若亲临。实在远超他那只有简单人形符号和文字注解的原稿。
更令汪大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些细节:
例如画到止血带包扎时,她不仅画出了缠绕的圈数和方向,竟还依照两名经验丰富的医兵所述,用淡淡的朱砂色,在一旁细密地画出手臂横截面示意图,清晰标出动脉血管的位置,让人一目了然为何要按压此处;
又如画到骨折固定时,她不仅画出夹板如何放置,更将捆绑绳索的结扣方法,一步一步分解画出,堪比工匠图样;
甚至在一些容易出错的环节,她还会在画面一角,用一个小叉号画出错误示范,旁边再打个对钩画出正确做法。这种直观的对比,胜过千言万语的警告。
“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汪大人忍不住抚掌低呼,眼中满是惊叹,“夫人之笔,竟能至此化境!这、这已非简单画作,简直是……是能救命的无字天书!”
徐菀音毕竟少不经事,哪里经得起这须髯将白的汪大人近乎吹捧般的夸赞,被他夸得干劲十足,完全沉浸其中,常常是柳妈妈将饭食热了又热,她才勉强吃上几口,眼神却仍不离画纸。
恰逢宁王这两日也忙得脚不沾地,只遣了友铭偶尔过来。那友铭看徐菀音忙着帮军医令大人作画,便放心地回去禀报主子爷。
一连两夜,宁王皆因回得实在太晚,便都未前往澄心院。
到第三日上昼,徐菀音在最后一幅描绘“如何用树枝与绑带制作简易腿部固定支架”的画作上,完成最后一笔时,那汪大人从泸水大营匆匆赶回,道是已协调好了大营内的摹印工匠,这便将夫人手稿带过去,令工匠们日夜不休地雕摩刻印,要至少印出上千套来,分发各营。
汪大人直呼“此乃北征第一大功!”,道是定要向主帅宁王殿下替夫人请功,莫要因了是自己夫人所做之事,便抹杀了这功劳。
徐菀音听汪大人说要前往泸水大营,便想一道跟过去,看看阿哥的队伍开拔前是怎生一番情状。
汪大人得王爷心爱之人帮着干了几日苦力,心中已是惴惴,心想着自己必得去王爷那处好生请罪才行。此刻哪里敢应了徐菀音,又带她去泸水大营?便一叠连声地求饶,说夫人为此事忙碌了这么久,现下该静养休息,哪里能到那人喊马嘶的大营里去劳累。
徐菀音也不多说,却在汪大人上马车临出发时,扮作个小丫头的模样跳上了那车。汪大人实在没法,又看宁王替徐菀音所派护卫队也已跟在了后头,只得叹口气,令马车起驾。
——
泸水大营,中军大帐已起。宁王这两日已将诸般军务挪至这中军大帐内过问处理。
这日晨,判官崔昊突来禀报:
“王爷,家姐奉皇后娘娘懿意,特备些许衣物吃食,前来犒劳将士,并为王爷送行。现已至营门,末将特来请示。”
宁王暗吃一惊,那崔昊口中所称的“家姐”,自然便是自己宁王府里那位崔王妃了。她在大军开拔之前几日到访,又持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犒劳将士和给王爷送行”的借口,还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撑腰,自己当然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