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作者:
椒蛮箶 更新:2025-11-08 16:56 字数:3126
见那崔昊仍恭恭敬敬躬身候着,宁王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声应允道:“准。”
待宁王在崔昊一路恭谨地引路之下,出了中军大帐,来到大营中心的一处帅旗之下,才惊讶地发现,那判官崔昊竟提前告知了各营集结。此刻为迎接崔氏前来,从行军副总管、行军长史、行军司马到各军总管,俱是做了兵士集合。
只见一列车驾在亲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入营门。
待车驾停稳,侍女掀开车帘,宁王妃崔氏缓步而下。
此时的宁王,对那位素未谋面、却已成自己王妃的崔氏,也稍感好奇,禁不住抬眼望去。
只见那女子身量高挑纤细,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而是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常服,外罩一件月白色银狐轻裘,既不失亲王正妃的雍容,又合军营的肃杀之气。她乌黑的青丝绾成一个简洁的凌云髻,只簪一支通透的白玉凤头簪,凤口垂下几缕细不可见的金丝流苏,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映着晨曦,光晕柔和。
宁王远远望去,只见那崔氏迎着自己的方向,昂然行来,那张细瓷般清冷莹润的脸,堪谓极美。宁王自然听闻过崔氏湘旭的盛名,如今一见,颇觉名不虚传。
第134章 主权
只见那崔王妃, 一双凤眼清澈明亮,将目光扫过黑压压的军阵,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威仪, 令人不敢直视, 却又心生敬慕。
她微微颔首, 声音清越:
“诸位将士远征辛苦。本宫奉皇后娘娘懿旨, 特备薄酒羔羊, 聊表天家与宁王府慰劳之意。愿诸位勇士此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王府已备下功勋簿, 待诸位归来, 再论功行赏, 与君同庆!”
她这番话本属得体,恩威并济, 既传达了皇后的关怀,又点明了宁王府将是他们功勋的归宿。
宁王却听得眉心微蹙。“王府……论功行赏?”她是在以宁王府的名义,向这三军将士许下功勋的承诺!这将他李贽置于何地?又将龙椅上的父皇置于何地?
前排的士兵们张了张嘴,那声叫好已然涌到了喉咙口,却猛地撞上了帅台之上宁王殿下那骤然结冰的面色。
再看那些位列将校之中的各军总管,他们多是跟随宁王从血火中拼杀出来的心腹,其中不乏知晓宁王心爱之人徐菀音的存在、甚至隐约明白王爷与这位“正妃”之间微妙关系的人。崔王妃这番看似大气的言辞,在他们听来, 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向那位尚未露面的徐姑娘隔空宣战,更是借着皇家之势, 在强行给王爷套上缰绳。
便见队列中几名左右军总管,俱是如同入定老僧一般,笔直地站着, 连袍衫襟袖都不见一丝动静。
于是那崔王妃这一番慷慨之言过后,她微微停顿等待,等来的却是庞大军阵里诡异的鸦雀无声,将崔王妃脸上那完美得体的笑容,硬生生映衬得僵硬了一瞬。
崔王妃毕竟是礼部尚书崔府出来的长房嫡女,她面上神色丝毫未变,转身走向一直面无表情立于帅旗之下的宁王李贽。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步履从容,行至李贽面前三步远处,停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家礼,姿态优美无可挑剔。
“王爷!”
不待李贽回应,她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深邃难测的眸子,语气温和得体,声音却清亮得远远传了出去:
“自陛下赐婚后,妾身奉旨先行入府,打理内外,虽知粗陋,亦不敢有负圣恩与王府声誉。如今见王爷先定漠北,今又即将挥师北疆,为国征战,妾身欣慰之余,更添挂念。”
宁王并不与她目光相接,只喜怒难辨地凝眸看着下首军阵。
那崔王妃倒也镇定,仍是沉静温婉地继续说道:
“妾身自知才疏学浅,于军国大事无能为力。唯有谨守门户,肃清内帷,安定京中,令王爷无后顾之忧,方能略尽内助之本分。王爷尽可心无旁骛,决胜千里。府中一切,妾身自当竭力维持,静待王爷功成凯旋。”
下首军阵一片肃静,寂若无人。
宁王面上虽不见寒霜,却似有冷冽之光从眼眸中刺出。自己借征战之由,始终未踏入那座簇新威严的宁王府,心中确是不大安稳的。哪知这位崔王妃竟不告而至,甚而拿出宁王府主母的姿态来,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将“陛下赐婚”、“奉旨入府”、“打理内外”等字眼敲得震天响。
她每一句看似得体的话,落在宁王耳中,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钉子,试图将“宁王妃”这个名分,牢牢钉死在这北征大军的舆论场里。她说什么“谨守门户,肃清内帷”,分明是要说给潜在的那个“她”听,更是要说给全军听,要绝了任何其他可能。
“心无旁骛,决胜千里?”宁王心中冷笑。她这番举动,恰恰是给他平添了最大的“旁骛”!她越是表现得这般“深明大义”,越是将他架在火堆上烤。她显是要令全军上下都认定她这位陛下钦赐、皇后嘉许、且“贤德无双”的王妃;则常伴自己左右的菀菀,便会成为魅惑君上的祸水,而他宁王李贽,则成了贪恋美色、辜负贤妻的昏聩之徒!
这哪里是来犒军送行?这分明是看准了他无法在阵前驳斥皇帝的赐婚,借三军之势,行逼宫之实!
宁王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回应了一句“有劳”,便朝一旁的崔昊招招手,“崔判官这便送你家姐出营罢,本王还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朝着崔氏的方向一个点头,竟是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抬步便回了中军大帐。
那崔王妃到营中这一番行事,确乎耽误了不少军务的处理。宁王回到帐内,只一会儿功夫,帐外忽喇喇便排了一长溜待要请示叙话的将领。
宁王一个一个对将下来,间中有回帐帘掀时,看到那军医令汪大人排在队伍中,一脸焦急的模样。宁王心念一动,令友铭去将那汪大人先请进帐来。
“王、王爷……”汪大人也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额上全是急出来的汗珠。他本就有些迂腐,一紧张更是话不成句。
“何事惊慌?”宁王见汪大人慌乱,心中不安起来,起身朝他走过去。
“王爷容禀……”汪大人本来在暗自措辞,想将那番话说得稍许好听些,却见那年轻王爷竟好似已有了些疑心,更是慌张,搓着手,话到嘴边又拐了弯,开始了他惯常的唠叨:“夫人画的那战伤急救图,您是不知,画得那是何等精妙!老朽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清晰明了的……”
“汪大人,本王问你,何事惊慌?”宁王知道那汪大人说话有些啰嗦,忍不住打断他,却见他被自己问得更加惊慌起来,脚下一软便要跪下去说话,宁王正好在他身边,便一伸手扶住他手肘,不令他跪,又加一句:“汪大人不必多礼,且先告诉本王,夫人可有何事么?”
“夫人、夫人……”那汪大人好歹还是跪了下去,一跪下去,好似话也说得清楚了些,“夫人这两日勤勉作画,连饭都来不及吃,画完了一整套‘战伤急救图’,下官以为,有那套图样,于医兵学习战伤处置,实大有裨益,增效百倍不止,实乃北征第一战功……”
宁王听闻菀菀做了这般好事,心中也是欢喜,奇怪汪大人为何要跪,便又伸手扶他。汪大人却一磕到地,说道:
“下官应向王爷请罪,教医兵学习战伤急救,本是下官之责,却致夫人辛劳,况夫人眼下正体弱,下官实在不应该如此劳烦夫人……”
宁王听到此处,松了口气,微笑道:“这两日本王未曾见到夫人,却是不知她这般辛劳……汪大人莫要自责,本王说笑而已。夫人她爱画擅画,又是于军务大有裨益之事,她自己必定也欢喜。既汪大人如此在意,便也给夫人记一战功……”
那汪大人跪在地上又是一磕,说道:“王爷恕罪,下官今日过来,一则是要将夫人手稿在营中摹印,二则便是要替夫人请功。哪知……”
宁王见汪大人仍是跪在地下不起,慢慢敛了笑容,听他又说:
“哪知夫人说想随下官来大营看看,她……夫人扮作个小丫头模样,下官拦不住她……”
宁王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菀菀来了大营?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夫人现在何处?”
汪大人不敢抬头地说道:“就、就在方才……夫人她……本来在医帐那边,不知怎地就走到能望见帅台的地方……结果、结果正瞧见王妃娘娘在那处犒军说话……下官……见夫人那时分脸色煞白,正要将夫人请回医帐,可夫人转身就走,下官实在……拦不住夫人,也实在……不敢拦夫人……”
“往哪个方向去了?”宁王的声音已然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