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
南锣鼓猫 更新:2025-11-11 20:05 字数:3024
宿珩换好裤子,又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很快,他也换好了那件同样蓝色的护工短袖上衣。
他慢条斯理地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才抬眼看向肖靳言。
发现这人还站在原地没动,手里依旧拎着那件皱巴巴的护工服。
“你不换吗?”宿珩问。
肖靳言这才回过神,“换,当然换。”
他说着,便当着宿珩的面,直接脱掉了身上的黑色冲锋衣。
宿珩的余光瞥见他脱衣的动作。
却没看清他袖口里那柄总是随身携带的黑色短刀,究竟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被他藏匿了起来。
仿佛那柄锋利的武器,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意隐现。
肖靳言随手将冲锋衣扔在床上,露出手腕一块精致的灰色腕表,然后踢掉脚上的短靴,伸手去解自己的皮带扣。
宿珩的目光,不自觉地下垂,落在了对方被深色布料包裹着的身上。
宿珩瞳孔微缩。
不禁想起了沿路过来时,从车窗外看到的京郊的……山。
但他很快神色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肖靳言察觉到他的视线,解皮带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眉梢高高挑起,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戏谑,像是在分享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19。”
宿珩的表情有那么一两秒的凝滞。
他似乎在消化这两个数字代表的含义。
几秒后,他才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目光投向墙壁上剥落的墙皮。
同时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大。”
肖靳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眉毛挑得更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评价。
低笑了两声,他三两下换好了护工服,还特意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身上这套略显廉价的衣物。
“嗯,勉强合身。”
两人换好衣服,走出逼仄的护工室。
走廊里依旧昏暗。
只有尽头那扇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勉强驱散了少许浓重的阴霾。
他们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一楼的房间,大多都上了锁。
铜质的锁头锈迹斑斑,上面积着厚厚一层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整个一楼,安静得可怕,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荒凉感。
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没走到一半,一阵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从楼上传了下来,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
“……烦死了!一个个都跟废物一样,吃喝拉撒都要老娘伺候!”
“自己女儿都嫌弃,扔到这鬼地方等死,凭什么要我来受这份罪!”
“工资给那么点,屁事倒是一大堆……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
“这破地方怎么还不倒闭!”
是刘晓花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怨气和刻薄。
宿珩和肖靳言对视一眼,脚下未停,继续向上走。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还要暗淡,走廊里弥漫的气味也更加复杂难闻。
201室的房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刘晓花的抱怨声正是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
两人走到门前,肖靳言伸手推开了门。
刚一进门,一股更加浓重的尿骚味混合着刺鼻药水味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房间里光线极差。
厚重的窗帘拉着大半,只勉强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
靠窗的那张老旧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但瘦得惊人,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包着一层蜡黄的皮。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那种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头发干枯得像是一蓬杂草,凌乱地散落在脏污的枕头上。
面对刘晓花的辱骂,她只是双眼紧闭,眼皮薄得甚至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
她的胸口只剩下微弱的起伏,呼吸浅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看样子,是瘫痪在床很久了,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
刘晓花正一脸嫌恶地站在床边。
手上戴着厚厚的一次性橡胶手套,正十分粗鲁地给女人换着身下垫着的尿布。
她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粗暴,像是对待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女人似乎因为她的动作而感到了不适。
眉头痛苦地紧紧皱了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几声极其细微的呻/吟。
她似乎想睁开眼睛,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宿珩无声地看着。
却注意到,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女人眼角干涩的皮肤,无声地滑落,隐没在鬓角凌乱的发丝里。
第46章
刘晓花随手将那团污秽不堪的东西, 甩进墙角的铁皮垃圾桶。
一声空洞的闷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她直起身,动作粗鲁地扯掉一次性手套, 又扔进桶里。
目光这才转向门口杵着的两个男人。
她上下扫视着两人,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最后抬手指向宿珩。
“你去打点热水过来, 待会儿我要给这老东西,好好擦擦身子……都快馊了。”
宿珩面色不变,目光在狭小逼仄的病房里快速扫过。
墙角立着一个半旧的塑料水桶。
桶里还晃荡着小半桶浑浊不堪的脏水,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开水房在哪儿?”他问。
刘晓花正粗暴地拉扯着床上女人骨瘦如柴的胳膊, 试图给她翻身。
听到问话, 她头也没抬,语气恶劣地回了句:“厕所旁边, 自己没长眼睛啊?”
宿珩没再多问,走过去拎起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水桶。
桶柄黏糊糊的,触感令人不适。
他刚转过身,刘晓花的声音又追了过来,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还有点阴阳怪气的强调。
“对了, 水打烫点儿!”
“越烫越好!”
宿珩脚步微顿, 拎着水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他没回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 算是听到了。
他走后,刘晓花像是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杵在那里碍眼, 又扭头看向肖靳言,语气更加不善。
“还有你,别杵这儿当门神了!”
“去三楼, 把徐医生叫下来,就说201的宋明丽该换药了!”
肖靳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转身也走出了病房。
宿珩顺着阴暗潮湿的走廊往里走。
尽头就是厕所。
刚靠近,一股浓烈刺鼻的氨水味混合着霉味就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
厕所里光线昏暗,墙壁和地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黄黑色污垢,角落里还堆着不明垃圾。
唯一的水龙头也锈迹斑斑。
宿珩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柱流出。
他先将桶里的脏水倒进污浊的水池。
然后拿起旁边一个毛都快掉光的破刷子,沾了水,仔仔细细地将水桶内壁刷了好几遍,直到看不见明显的污渍才停手。
开水房就在厕所隔壁,是一个更小的隔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热水龙头,不断冒着白汽。
宿珩拧开龙头,滚烫的热水哗哗流出。
他只接了小半桶,便关上龙头。
然后重新回到厕所,打开冷水龙头,往桶里兑了差不多一半的冷水。
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
他伸出手指试了试水温,大概四十多度,温热,用来擦身正好,绝不至于烫伤。
做完这些,他才拎着这大半桶的干净温水往回走。
走廊依旧幽暗寂静,只有他脚步踩在水泥地上的轻微回声。
路过203房间时——
宿珩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扇斑驳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缝隙后面,一双浑浊又带着惊惧的眼珠,正骨碌碌地转动着,偷偷朝外窥视。
那眼神里全是恐惧,像在在看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宿珩的目光扫过去。
几乎是同时,那双眼睛猛地缩了回去,门缝也“啪嗒”一声迅速合拢,再无声息。
宿珩脚步没停,心里却大致有了数。
根据肖靳言路上所说——
瘫痪的女人,院子里的老太太和干瘦老头,加上203里那个惊弓之鸟……
四个病人齐了。
倒是护工刘晓花……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宿珩回想起她刚才吩咐自己打热水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恶意。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早已不是现实中的疗养院。
要么,是她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正常工作。
要么……她已经被这扇“心门”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同化了,成为了这扭曲空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