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南锣鼓猫      更新:2025-11-11 20:06      字数:3059
  宿珩和肖靳言并没有在202门口过多停留,他们径直走到了203病房门前。
  宿珩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肖靳言直接伸手推了推门,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老根儿那张简陋的单人床空着,床底下那片熟悉的阴影里,也不见他蜷缩的身影。
  他居然不在。
  就在两人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走廊尽头的厕所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冲水声。
  紧接着,胡文庭从那间昏暗肮脏的公共厕所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雪白的纸巾,正仔细地擦拭着手指,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只是——
  在看到宿珩和肖靳言时,他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
  胡文庭对着他们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没有多说什么,快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径直推开202的房门,走了进去。
  宿珩的目光落在胡文庭消失的背影上,鼻子忽然轻轻皱了皱。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肖靳言道:“他身上,有股血腥味。”
  很淡,几乎微不可闻。
  肖靳言“嗯”了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显然也闻到了。
  几乎在宿珩话音落下的同时。
  肖靳言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周身的气息陡然一沉,径自朝着厕所方向走去。
  宿珩紧随其后。
  厕所里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尿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角落里,老根儿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额角淌着鲜血,将他本就杂乱干枯的头发黏成一缕缕,狼狈不堪。
  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精神看起来十分恍惚,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呼吸。
  肖靳言快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探了探老根儿的颈动脉。
  “还有气,但很虚弱。”
  肖靳言迅速翻看了他全身,除了头上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身上倒是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  那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钝器砸过,皮开肉绽,好在似乎并不致命。
  他沉声道:“只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宿珩的目光落在老根儿额头那道清晰的伤口上,不禁想到了刚刚从这里走出去的胡文庭。
  “难道……是他干的?”
  宿珩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就在这时,地上的老根儿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宿珩和肖靳言,浑浊的眼珠里瞬间充满了惊恐。
  “不……不是他……”
  老根儿的声音嘶哑干涩,用手肘撑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他看着宿珩,眼神躲闪,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肯定。
  “这是……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最好……最好能让我直接摔死在这里……”
  说完,老根儿也不顾额头上还在流淌的鲜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厕所,看也不看宿珩和肖靳言一眼,跌跌撞撞地跑回了203病房。
  “砰”的一声巨响。
  房门被他从里面狠狠甩上,紧接着便传来了门锁落下的声音。
  第54章
  厕所外的走廊, 重新陷入死寂。
  肖靳言盯着203紧闭的房门,眉头微拧:“他在说谎,也在害怕。”
  宿珩的目光从门板上收回, 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怕的不是我们,是胡文庭。”
  或者说,是胡文庭和胡文月代表的, 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他口中说的“怪物”。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疗养院特有的陈腐气味,令人心头沉甸甸的。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
  天色愈发阴沉, 像是要压下来一般。
  疗养院一楼的食堂里, 光线昏暗。
  肖靳言自行去寻找线索, 做饭的任务再次落在了宿珩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系上一条灰扑扑的围裙,考虑到今天人数增多, 他特意从那个散发着寒气的旧冰柜里,拖出三只冻得硬邦邦的鸡。
  “咚!——”
  三只冻鸡被他依次砸在案板上。
  宿珩拎起菜刀,正准备对着其中一只鸡的脖子砍下去。
  食堂门口却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
  令人意外的是, 徐林致居然带着宋倩走了进来。
  宋倩的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神比之前在病房时清明了些许, 只是眉宇间仍带着一丝难以驱散的恍惚。
  她能跟着徐林致从201病房出来, 显然,徐林致一下午的口舌没有白费, 她多少听进去了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宿珩身上,以及他手中那把高高举起的菜刀上, 最后定格在案板上那三只姿势扭曲的冻鸡。
  宋倩深吸一口气,走进后厨。
  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接开门见山:“徐医生……他都跟我说了。”
  声音还有些沙哑, 带着哭过的痕迹。
  “七年前,我刚考上大学,学业很忙,实在没有精力照顾我妈。社区的工作人员建议我,把她送到这里来。”
  “我确实……每个星期三都会来看她。”宋倩的眼神黯淡下来,“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隔壁那对老夫妻的儿女,甚至好几次都没见过这对老夫妻了。”
  “但我记得杨阿婆,每次她看到我来,都会拉着我的手,对我妈说,说她有福气,羡慕她养了个孝顺的好女儿,让她好好珍惜。”
  “她的语气……充满了羡慕,现在想起来,甚至有些……嫉妒。”
  “哐!——”
  宿珩手起刀落,一只鸡头应声而落,滚到案板边缘。
  他头也没抬,动作利落地开始给鸡分尸,冰冷的刀锋划过冻硬的鸡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杨桂芬那对儿女,你知道吗?”
  宿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鸡翅、鸡腿被他干净利落地斩下,丢进旁边的搪瓷盆里。
  横飞的肉碎和冰碴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点甚至落在了宋倩的裤脚上。
  宋倩看着他那副熟练过头的“肢解”手法,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心惊肉跳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我妈也从来不问,也不让我问,她说,那是别人家的家事,我们少打听。”
  话说到这里,宿珩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他差不多明白了。
  宋明丽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骨瘦如柴,几乎油尽灯枯的惨状,恐怕与杨桂芬脱不了干系。
  七年前,杨桂芬在疗养院里,日复一日地看着每周都有孝顺女儿前来看望的宋明丽。
  那种对比带来的刺激,在她本就因被儿女“抛弃”而滋生的绝望情绪影响下,羡慕渐渐演变成了强烈的嫉妒。
  于是,在这扇由她绝望和执念构筑的“心门”里,杨桂芬便将那份嫉妒具象化,强行改变了宋明丽的境遇,让她比自己更惨,以此来获得某种病态的心理平衡。
  可惜。
  即便猜到了这一点,杨桂芬内心深处真正的秘密,那份让她绝望到形成“心门”的根源,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知道真相的人,院长已经死了。
  老根儿又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宋明丽或许知道,但她现在那副样子,开口都难。
  宿珩没再多问,低头继续安静地剁鸡。
  考虑到他们三个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这次,他准备做得好一点。
  至少,要让他们这些真正的“人”,也能下咽。
  他将剁好的鸡块装进一个缺了口的搪瓷大盆里,端到水槽边,就着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洗。
  水流哗哗作响。
  宿珩又从墙角那个积了灰的旧菜篮里,捡起一把蔫头耷脑的青菜。
  他站在水龙头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将菜叶上的泥土冲洗干净,每一个褶皱都不放过。
  洗干净的青菜被他随手丢进了旁边另一个搪瓷盆里。
  做完这一切,他拎着两盆食材,重新走回灶台边,将那口积着厚厚油垢的铁锅架在灶上。
  然后,直接将那一大盆鸡块,“哗啦”一声,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
  宋倩站在一旁,看着他这一连串堪称粗暴原始的“烹饪”步骤,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实在忍无可忍。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指着那锅连水都没放多少,就开始干烧的鸡块,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你……你确定你真的会做饭吗?”
  “如果不会的话,要不……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