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南锣鼓猫      更新:2025-11-11 20:06      字数:3043
  他见宿珩过了七点竟然还没从二楼下来,心中那点莫名的烦躁越积越多,终究是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宿珩。
  肖靳言几步跨进房间,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宿珩被那只手抓过的手腕上,那里已经泛起了一圈清晰的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沉声问道:“没事吧?”
  宿珩轻轻摇头,“没事。”
  肖靳言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他微冷的眸光,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并肩站在门口,目光投向房间内的胡旺祖。
  老人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眼神在极致的迷茫,与痛苦的清醒之间,剧烈地来回切换。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而在他身侧。
  那片未被手电筒光芒完全驱散的昏暗光影之中。
  杨桂芬和胡文庭的身影竟开始如同水汽一般,扭曲着,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他们的轮廓模糊不清,随着胡旺祖每一次粗重挣扎的呼吸而微微晃动,身体边缘甚至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们的存在,似乎完全被胡旺祖混乱不堪的思绪所牵引、塑造。
  宿珩不再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他走到胡旺祖身边,伸手将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胡旺祖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捧干枯的稻草,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宿珩将他安置在床沿坐好,然后伸出手,轻轻摘下了他脖子上那块脏污不堪的口水巾。
  口水巾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
  宿珩却面不改色,缓缓将它展开,手指在布料间摸索片刻,然后轻轻一抖。
  “啪嗒。”
  一声轻响。
  一张被叠得异常整齐,却浸透了口水污渍的旧报纸,从口水巾的夹层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果然在这里。
  宿珩弯腰捡起那张报纸。
  报纸因为年份久远,又被口水长年累月地浸泡腐蚀,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上面的字迹也大多模糊不清,几乎难以辨认。
  但宿珩还是借着手机的光亮,努力辨认着已经褪色的标题。
  那是一份七年前11月份的报纸。
  标题勉强能看清几个大字:
  [京州某疗养院附近发生严重车祸,一人当场死亡,一人送医后重伤不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七年前的11月。
  胡文庭和胡文月在探望完父母离开疗养院后,就在这附近遭遇了惨烈的车祸,兄妹二人双双殒命。
  那些被老根儿捡回来,埋藏在菜地里的带血衣物和断腿眼镜,正是他们遇难时留下的遗物。
  宿珩的呼吸微微一滞。
  知情的人中……
  院长,恐怕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所以才会在心门形成的当天,被那股绝望的力量,残忍地吊死在了办公室里。
  只为阻止任何人破坏这扇由悲伤和遗忘构筑的心门。
  而老根儿,也因为无意中捡回了这些指向真相的关键线索,触动了心门的禁忌,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地被针对。
  甚至在心门的无形操纵下,差点被异化的刘晓花暗中灭口。
  病床上的胡旺祖依旧深陷在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的痛苦挣扎之中。
  他浑浊的眼神一会儿凝聚,一会儿涣散,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
  而随着他每一次迷茫的加剧,他身旁那两个由他执念所化的身影——杨桂芬和胡文庭,便愈发清晰凝实一分。
  他们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僵硬,眼神也逐渐空洞,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身上散发出的黑气也愈发浓郁。
  异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迅速。
  显然,胡旺祖内心的迷茫与绝望,正在逐渐占据上风。
  一旦他彻底沉沦,这两个怪物恐怕会立刻成形。
  宿珩看着眼前在崩溃边缘痛苦挣扎的老人,又看了看手中那张几乎要辨认不清字迹的报纸。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之前老根儿塞给他的,那张p图痕迹明显的“全家福”照片。
  他快步走到胡旺祖面前,将那张承载着虚假团圆的照片,递到老人几乎快要完全失焦的眼前。
  声音清晰而坚定,一字一句,如同楔子般凿入胡旺祖混乱的意识:
  “胡大爷,你看着这张照片。”
  “这上面的人,才是你记忆中,你真正的家人。”
  第59章
  胡旺祖艰难地转动着浑浊的眼球。
  试图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宿珩递过来的那张照片上。
  他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 干裂的皮肤因为轻微的动作而牵扯。
  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被深埋在岁月尘埃下的,久远片段。
  “旺祖啊!”
  旁边愈发凝实的阴影里, 杨桂芬虚幻的手猛地伸出,带着一股阴冷的风,似乎想要抓住胡旺祖。
  “我是桂芬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不甘和恐慌。
  胡文庭扭曲的脸庞也凑了过来,眼神怨毒而急切:“爸!我才是文庭啊!你真的要把我忘了吗?”
  被这两道声音夹击,胡旺祖本就混乱的思绪, 刹那间更加混沌。
  他猛地伸出枯瘦的手, 一把夺过宿珩手中的照片, 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浑浊的目光,在虚幻的杨桂芬和胡文庭脸上, 来回扫视,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
  “文月呢……文月去哪儿了?”
  杨桂芬见状,立刻急切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文月她有事出去了, 马上就会回来!”
  胡文庭也连忙附和:“是啊爸, 妹妹很快就回来了。”
  “是吗……”胡旺祖喃喃自语, 眼神中的迷茫愈发浓重,“文月……马上回来……”
  迷茫显然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身旁, 杨桂芬和胡文庭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凝实起来。
  不再是先前那种飘忽的虚影。
  周身缠绕的扭曲黑气也愈发张牙舞爪,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恶意。
  窸窸窣窣——
  就在这时, 宿珩清晰地听到头顶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动静。
  像是有什么沉重潮湿的东西,在水泥板上缓慢拖行。
  肖靳言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他猛地抬起头, 锐利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扫向天花板。
  盘踞在天花板上的蛇蝎怪物,被他这带着实质性杀气的一瞥,庞大而扭曲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
  它腹下六只狰狞的触肢不安地躁动着,却明显不敢再有进一步的轻举妄动,只焦躁地在原地打着转。
  肖靳言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地上那条散落的粗麻绳上。
  他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了那条绳子,入手是粗糙的触感。
  他掂了掂绳子,目光转向胡旺祖。
  “胡大爷,你好好想想,真正的家人,会用这种东西把你捆起来吗?”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不会。”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胡旺祖尘封记忆的一角。
  老人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他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他那个胖乎乎,总是笑呵呵的老伴,在他开始控制不住流口水的时候,只会用带着温度的毛巾,一遍遍耐心地帮他擦拭嘴角。
  她会慢慢地推着他的轮椅,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话。
  “旺祖啊,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啊……”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迷茫如同潮水般退去,渐渐凝聚起一点光,变得清明起来。
  随着他眼神的变化——
  杨桂芬和胡文庭刚刚才凝实的身影,骤然间虚化了不少。
  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浓郁黑气,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收敛变淡,整个身影都变得飘摇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旺祖啊!”
  杨桂芬虚幻的脸庞上充满了绝望和凄厉,她尖叫着,“你真要把我忘了吗?我是桂芬啊!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
  “爸!”胡文庭也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能听他们的!他们都是骗你的!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胡旺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清明和迷茫,在他的眼中剧烈地交替。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实的,谁又是虚假的幻影。
  他再次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宿珩看着他备受煎熬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