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作者:
初禾 更新:2025-11-11 22:04 字数:3348
“那当然。”林辛腾说:“他们是很好的父母。”
这场关于父母的讨论,在三地刑警之间继续,“所以也许他们是被动被洗脑?这玩意儿刷多了,想法肯定会改变。”
“不,这是现在的情况。但镇里不见了十几年的人,也抱怨是原生家庭的错,因此和父母断绝关系,可过去别说他们很难接触到互联网,原生家庭的话题根本不热门吧?”岳迁一针见血,“所以我判断,必然有人多次、不断告诉他们——你们为什么穷,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工作?你们看城里这些人,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比你们好这么多?因为你们的父母愚蠢,懒,不知道拼搏,生你们只是为了让你们养老,他们根本不爱你们,你们只是一个养老工具。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不为自己奋斗,为什么还想着孝顺父母,值得吗,你们的人生也只有一次啊,他们不配,诸如此类的话。这种话听得久了,那些本来见识就很少,思维局限性很大的年轻人渐渐将穷归咎到父母身上,恨他们,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试想,断绝关系之后,对谁来说最有利?”
“那些想要利用他们的人?”有警察反应过来了,“他们在各个城市里可以说无依无靠,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只有他们那些远在家乡的父母在意,但他们主动切断和父母的关系,用的还是这种特别绝情的方式,被伤害的父母们可能几年都不会再联系他们,这时候他们不见了,谁也不会知道,就算几年后父母想念他们,再次联系,时间过了那么久,也没用了,联系不上,父母也只会觉得,孩子还在恨自己!”
岳迁说:“有能力来做这件事的,恐怕就是美朱集团,他们深得这些年轻人的信任,那些帮忙找工作的慈善人员对年轻人来说,就是导师般的存在。魏雅画大概率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多次提到美朱集团。”
只是这一切暂时只是没有证据的推断,苍珑市警方对美朱集团慈善项目的调查还在继续,成喜让岳迁在湘永镇挖出更详实的线索。
经核对,湘永镇行踪不明的成年人有三十四人,未成年有二十一人。其中,成年人全部经过美朱集团慈善项目外出打工,未成年则只有十人是主动离开,离开时最小的也有16岁了,接近成年,另外十一名未成年是直接在镇里失踪。
这些行踪不明的人员近况如何,查起来需要多个地方联动,岳迁刚将名单报给成喜,成喜就激动地说,关勇夫这边有点眉目了!
关勇夫自杀之前,主要生意在苍珑市,最大的厂也在苍珑市,所以成喜寻找当初的工人、骨干还是比较容易。老詹是最早和关勇夫打江山的工人,后来混成了检验组的领导,工厂关闭后,他没再去别的厂,炒股大赚一笔,这些年靠存款、理财过着富足的生活。
说起关勇夫,老詹脸上的红光暗淡下去,“老关的事,年纪越大,我就越后悔,怎么说我也是把他逼上绝路的人啊,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小凯和英子。”
老詹作为关勇夫最信任的老骨干,参与了关勇夫的很多决策。老詹是个相对保守的人,关勇夫要去湘永镇开厂,他从一开始就反对,那里太穷了,虽然人力成本比较低,但交通物流打不住,而且离苍珑市太远,不能像他们的其他小厂一样彼此呼应配合。
但关勇夫非要去,还说目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让当地人不用远离家乡,也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老詹知道,关勇夫是个有情怀的人,评估下来,新厂利润不多,但能自我维系,老詹便想算了,不再阻止。
厂刚开起来那会儿,老詹守了三个多月,制定标准,严格检验,一切没问题了才离开。之后几年,他没有再去湘永镇,得知出事还是出差途中看到新闻。当时被爆有问题的是橡胶厂,他对自家企业很有信心,心想这风波很快就会平息,但小心起见,还是打电话叮嘱关勇夫注意,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要被溅一身粪,实在不行先把厂关了避风头。
老詹没想到,风波愈演愈烈,橡胶厂关厂了事,而他们的包材厂成了新闻的重点报道对象,工人生病,违规操作,一时间,关勇夫仿佛不再是善良的企业家,而是存心毒害湘永镇的恶魔。
眼看关厂的呼声越来越大,老詹也觉得退出湘永镇没什么不好,包材厂没有给他们带来收益,能坚持下去,纯属是关勇夫想为社会尽一份责任,可是回报关勇夫的是什么?是穷乡僻壤的恶意!
高层会议上,老詹和另外几个老骨干力主关厂,关勇夫红着眼,难得地与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此后,关勇夫还在坚持,有的骨干见他不听劝,事情越闹越大,干脆离开,有人平时就和关勇夫不睦,借题发挥,和媒体沆瀣一气,关勇夫忽然之间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窘境。
至于老詹,他对关勇夫很失望,觉得关勇夫很不对劲,以他对关勇夫的了解,关勇夫不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有头脑的,但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湘永镇,那里到底有什么?
老詹试图和关勇夫促膝长谈,关勇夫却什么都没说。老詹选择和关勇夫决裂,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此后,他得知关勇夫终于扛不住压力,陆续关掉多个厂的消息,再后来,关勇夫自杀了。
老詹说的小凯和英子,是关勇夫的儿子和妻子,想到当初同甘共苦的日子,老詹就觉得对不起他们,如果他坚持和关勇夫站在一起,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事到如今,想起关勇夫的反常,老詹还是很不理解,总觉得关勇夫有什么事瞒着他,但是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关勇夫的产业已经不复存在了,在他去世后的一年,他的妻子卖掉仅剩下的资产,带着儿子出国生活,目前在法国。成喜得到关凯的资料,他现在是一名医生。
“魏雅画也在法国读过书。”岳迁说:“欧洲的很多国家,魏雅画都去过。”
成喜说:“他们有可能接触过?魏雅画从关凯那里知道了什么事?”
“成队,我想立即联系关凯!”
关凯比魏雅画大两岁,岳迁在关勇夫自杀的报道中找到了关凯,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正面照片被曝光,媒体甚至找到他的老师、同学、邻居,让他们讲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报道现在看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纸媒时代,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记者编辑总是热衷于曝光新闻人物的方方面面,恨不得将版面铺满,连小孩也不放过。
关凯刚失去父亲,家庭摇摇欲坠,又被媒体围攻,他和母亲出国,大概也是因为无法再在苍珑市平静地生活下去吧?这样的背景,他可能会很排斥来自国内的调查。
岳迁做好了准备,但关凯得知联系他的是警察,竟是主动提出用更直接的方式交流——网上视频会议。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关凯穿着白大褂,有些疲惫,眼里却有光,“是魏雅画让你们联系我吗?她真的做到了?”
岳迁说:“你和魏雅画果然认识。”
关凯愣了下,迟疑道:“你们……”
“魏雅画已经在去年失踪了,我们在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曾经去过湘永镇,留下一连串线索。关医生,这个地方你一定有印象。”
关凯惊讶地睁大眼,“魏雅画失踪了?”片刻,他摇摇头,叹气,“难怪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消息,我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连她都会动手!”
岳迁说:“那个人,是魏晋吗?”
关凯直起腰背,盯着岳迁的眼睛,“岳警官,既然你是通过魏雅画查到我,而且不是苍珑市本地的警察,那我想,我只能选择相信你。”
岳迁也如他一般正色,“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信息,这样你可能会更安心一些。我来苍珑市之前,在南合市调查非法取卵案,发现永宾市存在这样一个组织,现在正在和永宾警方联合调查,线索指向苍珑市。”
关凯肩膀颤抖,显然非常激动,他双手紧握在一起,尽可能克制情绪,半分钟后,他再次抬眼看向岳迁,“我的父亲关勇夫,是被美朱集团逼到自杀的!他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想要阻止他们!”
在关凯的记忆里,和父亲一通生活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关勇夫非常忙,总是有挥洒不完的精力,但这些精力不会用在他和母亲身上。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并不富裕,那时关勇夫还在到处拼搏,母亲也跟着父亲待在厂里、货车上,反正就是不在家里。小小的他和祖父母一起住在老旧的筒子楼里,最盼望的事就是父母回家。
后来,关勇夫的生意上了正轨,家里宽裕起来,搬进了苍珑市的高档商品房,辛劳了一辈子的祖父母也有了房子,关勇夫给他们请了保姆,颐养天年。母亲也没那么忙了,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只是关勇夫还是很少回家,他有了更多的厂,更多的工人,连春节有时都和工人们一起过。
关凯穷过,父母对他的教育从来都是金钱来之不易那一套,又因为没读过多少书,要他好好学习,他很懂事,成绩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关勇夫能经常回来。关勇夫虽然满足不了他,但每次回家都会带礼物,带他吃吃喝喝。有一次,他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去湘永镇,难道每个穷的地方,你都要去开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