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鸣蒂      更新:2025-12-04 14:12      字数:3349
  走出回廊,那阵敲栏杆的声音更加清晰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马粪和鸟屎味道,她们进城的时候,府衙内马厩里已经没有马了,北伐军的马都拴在校场那边,所以这里的味道倒不怎么浓烈。
  响声是从鹰房传出来的,妊婋提着灯笼领头往鹰房走去,推开门举起灯笼,果然间里面有个黑影在动,好像有只大鸟在笼子里面扑腾,发出敲击栏杆的声音。
  妊婋找了个地方放灯笼,其余四人也跟着走进鹰房,大家围到那笼子边缘,见里面有只体型不小的信鹰,不知什么时候飞回来的。
  那鹰呆的地方是个机关笼,飞进来后就出不去了,需要有人在外面打开,也不知这鹰进来多久了,但显然是困在里面有些不耐烦,旁边的食水盒子也都是空的,所以在这里拿嘴乱敲闹起脾气来。
  妊婋注意到那信鹰脚上绑了信,于是赶进从旁边翻了些鹰食,穆婛见状也转身出去打了点水来,等食水都添上后,那鹰终于安静下来,妊婋小心翼翼地隔着笼子取下了信。
  五个人围着灯笼,妊婋把信展开。
  朝廷密文,看不懂。
  妊婋正有些为难,苟婕忽然说:“我看得懂,我偷看过屪子将军的密信,就是两道字义转换,很好破解的。”
  妊婋赶忙把那张纸递给了她,苟婕就着灯笼光亮细看了半天,一字一句给她们译道:“北狄来袭,粮草遭劫,请求支援。”
  苟婕念完,五个人一起抬起头相互看了看,这是营州那边发来的求援信。
  第54章 蛩响衰草
  夜更深了。
  鹰房里只有信鹰正在吃食的声音。
  鹰房外草丛里不时传来几声虫响。
  围站在鹰房内灯笼周围的五个人默默对视完,都一时有些踌躇,片刻后,妊婋说道:“这时候大家都睡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等明早再商议应对吧。”
  其她四人听完点点头,转身看那信鹰吃饱喝足后开始打盹了,妊婋拿上灯笼,几人一起离开了鹰房。
  等她们回到前院敞厅这边,打地铺的众人都已睡熟,妊婋把那求援信放到了枕头底下,这边几人也都躺下睡去了。
  一夜酣眠。
  清早时分,敞厅内陆陆续续有人醒来,各自起身收了铺盖洗漱毕,按照昨日大家提前抽好的次序,跟昨晚歇在府衙东边坊里的几队人一起去城中各处换岗。
  府衙前院敞厅内外一片晨光大亮,千山远手上架着两只信鸮从外面悠悠走了进来。
  昨天下午西边三座坊内众人忙着生火做饭的时候,千山远回府衙找地方眯了一觉,晚上吃完饭后,她同抽到值守的众人一起到城楼上守夜去了,此刻见各处都换完了岗,她才回到府衙。
  敞厅里众人此时基本上都已经醒了,铺盖也收得差不多了,只有最东边的五个人还在阳光下四仰八叉地睡着。
  花豹子跟千山远走到这边看了一眼,花豹子笑着摇了摇头:“昨儿累坏了,就叫她们睡吧。”
  千山远也笑了一下,转身走到这边院里找了一枝低矮的树杈,将两只信鸮放到上面,喂了些食水。
  昨日她们把平州城内所有坊都搜检完了,北伐军的男兵尸体也都烧完了,今天她们只需把校场上的骨灰分批清出城外田地里去,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旁的繁重任务,大家终于可以在城中好好休整一下。
  歇宿在府衙的众人陆续往旁边坊里去吃早饭,等千山远喂完鸟儿,睡在敞厅东边的妊婋才刚睁开眼睛,她翻身摸了摸枕头底下,昨晚那个小信筒还在,她把信筒拿出来看了两眼,然后坐起身,旁边穆婛也醒了,跟着坐起来揉揉眼睛。
  妊婋看敞厅那边空荡荡的,连铺盖都收了,她挠挠一头乱发:“咱是不是起晚了?”
  穆婛打了个哈欠:“她们估计都吃饭去了。”
  千山远在院里听到这边有动静,走过来笑道:“果然昨日是累着了,今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总算是解过乏来了吧?”
  “嗐,别提了。”妊婋摆摆手,“做梦都在烧尸,烧了一晚上,一点没解乏,更累了。”
  “我也是。”旁边厉媗也醒了,“我昨晚上梦着城里又有漏网的屪子翻墙跑了,我就一路追啊,腿肚子都给我跑转筋了。”
  将醒未醒的苟婕在朦胧中听到这话,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我不是屪子!”
  这一嗓子把杜婼也喊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啥?”
  五个人坐在那里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笑了起来,千山远站在边上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你们还且得再歇歇。”
  妊婋这时注意到她身后院里树杈上站着两只信鸮,正在那里梳理羽毛,于是问道:“是有新消息来了吗?”
  “嗯,昨晚营州飞来一只,凌晨时幽州也来了一只,我正要跟大家说说近况。”
  妊婋听了把手摊开,给千山远看她们昨晚从鹰房拿出来的信筒,又把昨夜的事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千山远点点头:“这倒跟玄易的来信对上了,你们先起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
  五个人赶忙起身,将这边铺盖收了,在院中井边洗漱完,也往西边坊里去吃早饭。
  她们刚走到这边坊门口,昨晚守夜的众人已吃完从里面走出来,大家在门口打过招呼,那些人往东边坊里回去补觉去了,花豹子等人也才吃完饭,正在这边跟坊里的几个管事妈妈说话。
  昨日烧尸的时候,妊婋又同几个人一起把城内官兵的佩刀都清出来堆放到一间营房里,加上旁边兵备库的存货,差不多正够坊间这三千来人可以人手一把,花豹子想着今日照名册核对一下坊内人数,把刀给大家发了。
  等把校场上的骨灰弄到城外田里去,她们就可以带着众人在校场上操练起来了。
  那几个妈妈听花豹子说起这个安排也十分激动,她们还记得前日在坊内听见平州再次破城的声音,大家连夜在坊里搜罗可用来做兵器的物件,却发现很多东西根本没什么杀伤力,那种手无寸刃可以防身的滋味实在令人后怕。
  要有兵器,所有人都要有。
  她们跟花豹子说当初分坊时造过册子,她们值房也各有一份,供每日看相记录备用的,一会儿她们就到各坊把册子都拿过来。
  她们说话间,妊婋几人已来到这边,跟花豹子和那几个妈妈问了声好,转身往里面搭好的凉棚处来吃早饭。
  这日的早饭也颇丰盛,妈妈们给大家准备了汤饼、馄饨、麦粥和肉馅蒸饼,旁边还有些凉拌的新鲜野菜,大家各自拿碗去盛吃的,苟婕揣着昨天剩的半把益母草和一个鸡蛋,到厨房里拿小砂锅又给自己煮了一碗汤,过一会儿她端着热汤,嘴里叼着一大块肉馅蒸饼,走过来跟妊婋几人一起在院里坐下,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等她们吃完收好碗箸洗干净出来,花豹子还在那里跟那几个妈妈说话,她们手里此刻多了几本厚厚的册子,花豹子翻着册子指指点点地摇头说道:“这些都不行,拿去叫她们一一改了!要写自己的名字!”
  妊婋几人凑上来问:“是怎么了?”
  花豹子见是她们,便把手里的名册拿给她们看,说今日要按名册给众人发刀,可是这些册子上的名字根本不能算是名字。
  妊婋歪头看了一眼,果然册子中记录的人名多是“某氏”,加上后缀“某某家的”,有些所谓的名字甚至一大长串,妊婋看这一页最长的名字,前面写着“马氏”,后缀是“开明坊驴屎营子胡同卖豆腐朱二家的”。
  妊婋几人看完也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她们并不陌生,这世道本来很多人就没个正经名字,女人更是大多数都顶着“某氏”之类的称呼走完了一辈子。
  “让她们务必自己改好名字,也不必要多么正式多么有文采,哪怕自家起个威风响亮的江湖名号都使得,就是不许用‘某氏’‘某某家的’这样的字眼。”花豹子语气严肃,“有名字的,才能来领兵器。”
  那几个妈妈回头面面相觑,她们自己也多是这样的称呼,大家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中一个妈妈试探问道:“我们也要改吗?”
  花豹子眉毛一竖:“当然!所有人都要改!”
  她本身匪气颇重,说出话来气势如虹,眼见此刻已有些微微怒意,那几个妈妈不敢忤逆,都忙说:“好好,我们这就叫她们改了去,我们自家也改。”
  等她们各自拿着册子回身往坊里一个个去找人改名,花豹子又请来旁边站着的一个寨中管家娘子:“带人到府衙书房里搬些典籍过来,供她们选名字用。”
  鉴于这边坊间改名字还需要些时间,一时半会儿也发不上兵器,另一边校场已有人在那边陆续往城外运骨灰去了,于是千山远走上前跟花豹子提起了营州和幽州来信的事。
  众人从这边坊中回到府衙,在前院敞厅里大家坐下先听千山远给大家讲了讲幽州的近况。
  幽州的来信共有两张纸,分别是千光照和圣人屠写的,城中留守的众人在千光照和千渊海的督促下,每日勤谨操练,武艺颇有长进,城外近日没甚异常动向,千光照信中又提到她从南边的道友处得知,鲁东道南部又冒出两支新的造反军,燕北道治所魏州派了府兵前往支援镇压,燕北道和鲁东道的总督府最近都在为这些事忙碌,看起来魏州那边还没察觉到幽州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