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106节
作者:
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08 字数:4362
“我看她们用树叶缝成被子,我也会,要不然我们也捡些树叶回来?”
“好啊。”梨花岔开话题,“我知道山里有白茅,我们弄些白茅回来。”
挖地基要好几日,梨花不敢带她们走太远,割了些白茅就回来了,许是受她们影响,树村的人们也开始收集树叶缝被子,说是缝,其实没有针线,而是将坚硬的竹子削尖,然后绑上搓细的草绳将树叶串起来,手巧的人更是将树叶拍成碎渣,挑出里面的叶梗,然后用布料将四周缝起来。
村里的棉被就是这么做的,树村的人将被子做出来,好多人去围观。
梨花也去了,因为她发现这两日的天好像降温了,虽不明显,但干活的人都有所察觉。
天热时,大家顶着日头干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现在即使流汗,但不会感到口渴,喘不上气的感受更是不曾有。
地基挖好,梨花就让她们帮着挖土捶墙,墙是土墙,一寸一寸的往上垒,然后用力往上舂,担心降温来得太快,梨花跟李家人商量降低高度。
建屋这些天,李家人认识了好多同姓的女子,心疼他们的遭遇,李家人不赞同,“矮了住着会憋屈,左右不过三间屋,十来天就好了。”
知道女子们胆小,垒泥墙时,厚度比普通房屋的厚,这样即使有外人想硬闯,凿墙也是个力气活。
梨花看了眼头顶的天,“十来天是包括上梁的日子吗?”
谷里的房子虽是木屋,但墙里混了泥的,因此梨花懂一点,上梁要等泥墙干燥后才行。
李家人说,“差不多。”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梨花不放心,“我总觉得天气反常得很,李叔,能否连夜赶工啊?”
李家人对视了眼,目光落到那群女子身上,轻轻点了下头。
不仅李家要赶工,赵家也不休息了,连夜建屋,为了加快进程,屋顶先提前弄好,上梁时,直接将屋顶挪上去就行,虽然费事,但事半功倍。
赵广安仍然天天带着孩子们往外跑,每次回来都有收获,梨花再回去时,家里有了桌子,有了床。
树村的情况也好了起来,赤裸的树干间有了灶,有了凳子,有了茅坑。
先前忙着建屋,男女如厕都是找个隐秘点的地,看赵家人为戎州来的女子们挖了茅坑,他们也腾时间挖了自己村的茅坑,且数量比较多,基本隔十几米就有个小茅坑。
锄头是他们在山下搜来的,茅坑围起来的这天,梨花找老木匠商量,村里挑水有点远,她让老木匠在附近挖个水池囤水,哪天降温不想干活,全村人不至于缺水。
老木匠天天教徒弟,嗓子嘶哑得厉害,问梨花,“三娘,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关注着山谷里的动静,几天前,按部就班的赵家人忽然着急起来,夜里灯火通明,摆明有事发生的样子,他早想找机会问问
梨花了,但村里杂事多,实在没空。
梨花说,“我阿耶遇到益州官兵了,说他们往南运棉被,怕是要降温。”
赵广安他们碰到益州兵是前天的事,村里人回来就说了,那些官兵推着车,车上满是箱子,至于箱子装的什么没有人知道,老木匠道,“你阿耶还说什么了?”
梨花摇头,“我阿耶就说了这个,还说要不是他们人多,他都想上去抢了。”
老木匠叹气,“那些人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行,待会我就让他们挖个池子。”
“挖出来的泥堆在南边去。”
岭南人是梨花的噩梦,怕益州兵震慑不住那些人,梨花决定在泉水南面堆些山坡,装成坟包的样子,哪日岭南人真跑到这儿来,杂乱无章的坟包也能拖延一会儿。
老木匠记下,“好。”
附近的村落基本都被搜过了,赵广安碰到益州兵后有些害怕,后来发现人家压根不管他们,心里的恐惧没了,天天都想往外面跑。
墙壁两米多高的时候,赵广安兴高采烈的来找梨花,“三娘,李解啥时候回来啊?”
去过的村子已经搜了两三遍了,差点连墙壁都凿了搬进山,没什么新鲜的,他想去其他村看看。
梨花站在泥墙上,跟罗五娘抬着木桩往墙上舂,低头看他道,“恐怕还要几日,族里的屋子建完了?”
“建完了。”赵广安仰起头,朝罗五娘笑了笑,“你叔伯他们累得不轻,这会儿正睡觉呢。”
两头牛的油已经吃完了,之前囤的蝗虫肉也没了,然而族里人还是瘦了一大圈,说到这,赵广安道,“你堂伯想杀头牛给族里人补补身子,你觉得如何?”
“杀吧。”虽然不舍,但梨花从不认为牛比人重要,梨花说,“杀两头,分半头给秀儿婶她们。”
“那我跟你堂伯说去。”
罗五娘已经不怕人了,看着梨花道,“不用给我们的。”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她不想给梨花惹麻烦。
梨花微微一笑,“就当族里卖给你们的,以后有机会了还这个人情便是。”
她们欠梨花的是救命之恩,怎会’人情‘就能偿还的?罗五娘还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三娘子...”
是李解,他出去已经六天了,发髻乱了,衣服蒙了灰,胡须也长了出来,眨眼瞧着有点像野人,罗五娘记得他的声音,因此没有瑟缩,“三娘,是李解。”
梨花看到他了,双手搭在木桩上,笑盈盈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回来啦?”
她把木桩给罗五娘,抓着墙边的绳子滑下地,往树村的方向走去。
树村的人都在忙,并没朝这边多看,梨花走上前,轻声道,“找到了?”
李解看了眼站在高处的女子们,拉着梨花往山洞走,脸上少有的凝重,“找到了,不过情况不太好。”
他走了三天走到一座山头,浓浓的血腥味让他心下紧张,在树丛窝了半天,确定周围没人经过才大着胆子往腥味重的地方走去。
一路全是凌乱的尸体。
不像他们以往遇到过的那样,那些尸体全是孩子的,即使死了,身上也满是刀口留下的痕迹。
再往前,是马头,马皮...
那些人不仅屠杀孩子,连马也杀,哪怕离那儿已经很远,回想那些画面,李解仍止不住的哆嗦,“孩子们被关在一个坑里,我去时,已经没有活人了。”
梨花蹙眉,“都死了?”
放火烧戎州城的那天,梨花统计过被岭南人抓走的孩子,结合坑里的尸体,怕是都在那儿了,李解说,“泥坑里柴火焚烧过的痕迹,他们是被火烧死的。”
“烧死的?”梨花沉吟片刻,“不像他们的做派。”
“我也觉得。”李解一路都在想,被岭南人折磨死的人多半是流血过多而死,而坑里的孩子们全是焚烧后的白骨,加上土坑旁边的马的尸体,他怀疑孩子是其他人杀死的,岭南人没了食物,杀了马吃肉充饥。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问梨花,“要告诉她们吗?”
这些天,大家冷静地找活干,关于家人,从不多问,但梨花知道她们惦记自家的孩子,她想了想,“终究瞒不住的,我来说吧。”
孩子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若非朝廷舍弃戎州,若非岭南人穷凶极恶,纵使有饥荒,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
片刻后,树叶堆旁边响起歇斯底里的哀嚎哭泣,树村的人不明所以,探头张望,梨花朝他们颔首,他们猜到什么,没有开口询问,自顾忙活去了。
秀儿婶家两个娃,在瘟疫时就差点死了,想到他们落到岭南人手里,她哭得死去活来,“当时就该让他们死了啊...”
当时死了,她会难过,却也会强撑着为他们收尸,让他们入土为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躺在几十里外的土坑里,想到他们死前的遭遇,秀儿婶痛不欲生,猛捶自己的胸口,“怪我,都怪我。”
其他人拉住她,“他们不会怪你的。”
“他们该有多害怕啊,这些年,从来没离开过我,生病后,他爹天天出去借钱买药,我日日守在床前...”回想瘟疫横行时的日子,秀儿泣不成声,“我以为那时已是最难的,以为那时是最难的啊...”
和她有相同遭遇的不在少数。
“我家大郎才五岁,那些人怎么狠心啊。”又一个妇人失声痛哭,“村里闹饥荒,他爷要带我们进城,大郎舍不得他爹给他打的床,哭着闹着不肯走,还是我强行拽出门的,当时嫌他聒噪,我还揍了他两下。”
“我不该揍他的啊。”
一家人在村里也好过家破人亡啊。
哭声此起彼伏,未成亲的女子们想到跟家人分离的场景,抑制不住跟着哭起来,“我侄女不满一岁,离家时,我背着她,小小的一个人抓着我肩膀...”
“我侄子也是,两岁了不会说话,离家那天却爹爹爹的喊个不停,我兄长高兴地抱着他亲了又亲...”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往的争吵,隔阂,在这充满哭声的山林都变成了难以留住的美好。
“兄长被抓走那日,他要我好好照顾侄子,他打了胜仗就回来...”
“可能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在场的人,家里的男子全被抓走了,家里的小孩全受到了迫害,此刻说起,更多是悔恨,悔恨不该离家,待在村里,死了也是全家一起的。
梨花想到了途径的村子,院里茅草幽深,一家人死在屋里无人知晓。
当时说起那事,族里人满是唏嘘,仔细想想,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的解脱?她拉起秀儿婶的手,“孩子没了,你们还活着,该为他们报仇才是。”
是啊,她们要是死了,深仇大恨找谁报?
“三娘,你让李解教我们好不好?”
梨花点头,“好。”
这事本来就在计划里,只是气候异常,暂时搁置了,梨花道,“等屋子建成,过冬的物件备齐,我们就开始。”
“岭南人还在戎州吗?”
“李解只看到马的骨头并没看到人影,多半不在了。”
岭南人坏透了,在戎州没了’粮草‘,自然要去别的地方,想到这儿,她道,“待会我找其他人商量商量,得在南边布些陷阱才行。”
光是凹凹凸凸的坟包不行,还得挖些陷阱。
曾老头是猎户,挖陷阱这事他再熟悉不过,梨花跟其他村的人商量后,由曾老头布置,其他人动手,没两天就把陷阱挖出来了。
秀儿婶她们的屋子上梁这日,附近村的房屋都已建成,翌日,山里的气温明显低了许多,梨花开门时,能感受到空气中飘零的霜雾。
李家人挑着柴从外面回来,看她面色微冷,招呼道,“降温咯,三娘记得穿厚实些。”
他们住得高,风比这儿大,好在大家下山搜寻保暖物件时分了些给他们,是以晚上睡得还算暖和。
“地上结冰了吗?”
“现在化了。”
也就说夜里结冰了,屋里面醒来的人也听到了,跑出来一瞧,满院的柴火,看不到其他,她问梨花,“咱们是不是也要囤水了?”
她们人多,单是洗脸就要用两盆水,不囤些水,天冷后不知道怎么办...
“吃过早饭就挖池子去。”
屋侧有空地,原本是跟树村的分界线,但梨花决定挖成水池子,她用篱笆将靠近树村的一面围起来,然后指挥她们动手,锄头不多,大家轮流挖,梨花站在边上看着。
“三娘,我们已经适应了,你不用天天守着我们,回去吧。”
这两天,赵家人时不时就来找梨花,肯定有什么事,但屋子没有建成,一到晚上她们就不安,便留梨花多住了两天。
“我没事可做,看你们学学经验。”
梨花没有说假话,她真不会这些活,便是赵广安挖地也笨手笨脚的。
“你们人多,哪儿用得着你学经验。”握着锄头的女子道,“我在家时就经常下地,这些活是我干习惯的,你和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