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165节
作者: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09      字数:3514
  这是他买的伞,跟周家可没关系。
  老妇知道儿子有事情求对方帮忙,哪儿好意思多事情,如实跟儿子说,“确实不是咱家的。”
  周三郎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伞长什么样子?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罢了,问赵广安,“你们哪儿来的伞?”
  “估计风吹来的吧。”赵广安不想说梨花偷偷藏伞了,“这么大的风,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吹来。”
  刚说完,就吹来一件薄薄的衣衫,还有无数碎裂的手帕在空中飞来飞去。
  这么大的雨,早该将手帕淋湿了才是。
  梨花盯着空中的物件看了片刻,“怕是还有震动。”
  周三郎脸色大变,背起老妇就要走,“咱去酒楼。”
  他害怕大风刮来瓦片伤到人,他干活的酒楼离这儿不算远,运气好的话,酒楼没倒塌,他们还能进去避雨。
  赵广安扶着梨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周三郎想到他刚得了小媳妇,看的紧也正常,索性媳妇没受伤,他只需要背自家酿就行。
  废墟上试图找亲人的人们被这场雨淋了个透,当即也不敢继续待了,看他们人多,便主动上前攀交情。
  都是一条街上住着的人,平日再陌生也是脸熟的,何况周家几个儿子有出息,认识他们的人就更多。
  一抱着婴儿的妇人哭着问周三郎,“是不是仗打完了?”
  昨晚她奶孩子,孩子突然啼哭不止,以为孩子生病了,当感觉床在摇晃时,以为中邪了,抱着孩子就出去找婆婆,哪晓得刚到院里,身后的墙就塌了,婆婆也没出来。
  周三郎无心说话,却也耐着性子回,“没打仗,我就回来看一眼,明早就走了。”
  妇人轻轻拍着怀里的衣衫。
  出来得急,平时裹孩子的袄子落在了屋里,现在只用衣衫将孩子裹起来的。
  但雨太大了,衣服已经湿了,孩子估计难受,歪着头哭个不停。
  妇人道,“我婆婆被埋在了墙下,你力气大,能不能帮我...”
  她婆婆没死,就是被脸面倒塌的墙压在了一处缝隙里,她想救,但力气有限,根本搬不动外面的墙壁。
  周三郎朝她家方向看了眼,为难道,“我娘受伤了,我爹还没找到,我现在自顾不暇,恐怕无法帮你。”
  如果对方给报酬的话,赵广安倒是愿意帮忙,但他看女子的家已经塌得差不多了,即使想给恐怕也给不了什么就没开这个口,而且没有周三郎帮忙,单靠他自己也没办法做到。
  见妇人看过来,他搂紧梨花,“我没力气。”
  这话从一个男子嘴里说出来颇有没出息的意思,但妇人没办法嘲笑他。
  无亲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帮你?
  早上,她找了多少人帮忙,大家都拒绝了,为什么,不就是自己
  家没有忙过来吗?
  妇人朝赵广安笑了笑,央求道,“这位郎君能不能行行好,替我抱抱孩子,他太小了,淋了雨会生病的。”
  赵广安下意识看梨花,见她不反对才伸出手接过孩子。
  梨花撑着伞,他拖着婴儿的脖子,让他立在自己肩头,和妇人说,“人死不能复生,既然有孩子,就好好抚养他成人,他将来会孝顺你的。”
  这种话好像是族里老人爱说,去年老太太她们天天在灶房做竹甲,每次聊起从山下救回来的妇人,老人就爱说这话。
  用孩子鼓励还在世的人活下去。
  可能听多了,以致他脱口而出。
  妇人眼睛一热,抚了抚孩子的后脑勺,“我也想,可惜太难了。”
  家里的男子全部被征去从军了,就留她和婆婆两个人,知道城里乱,平日她们不敢出门,即使要出去,也必须跟邻里结伴,一次出门就把所有的物品买齐全,接下来就窝在家。
  她没什么本事,刚成亲那会,还能绣花去街上卖,乱起来后,别说绣花,家里的针线都被她卖了。
  她问赵广安,“你们从哪儿回来的?外面打仗了吗?”
  这个问题周三郎已经回答过了,看她脸色不好,赵广安又说了一遍,“没打仗,我们从南边回来的,明天就要回去。”
  “没打仗为什么要征兵?”
  往年征兵,顶多一家一人,不想去的人可以花钱,又或者买穷苦人家的孩子替自己去,而这次,只要是没有缺陷残疾的男子都必须去,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这是怎么了呀?
  赵广安知道益州征兵的原因,但他可不会告诉妇人,只道,“益州境内没打仗,但其他地方就不好说,衙门估计也是怕打仗人手不足,提前囤兵以备不时之需。”
  “可我们需要他啊。”
  这么一大家子人,因为征兵,全散了。
  如果丈夫和小叔子他们在,婆婆就不会困在墙壁缝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第110章
  乱世里的老百姓本就凄惨,没有男丁的人家更甚。
  赵广安只能宽慰她,“谁都没料到会发生天灾,官府虽然派人救人,但没有将难民挡在城外,还让她们去衙门领粮...”
  不像戎州,置自己的百姓不顾,危难时,还卷起钱粮弃城了。
  赵广安说,“衙门既开仓放了粮,就不会舍弃这么多百姓,许是衙门也塌了,官差忙着修缮衙门...”
  妇人偏头擤了把鼻涕,泪流满面道,“不知我娘能否撑到那时候。”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赵广安朝雨幕下的残垣断壁望去。
  大雨滂沱,屋顶上那点瓦片掉了个干净,之前在废墟上搜寻的人们瑟瑟发抖的坐在风雨密集的角落,空洞洞的望着外面,无助得很。
  注意到她们捂着肚子,赵广安给妇人出主意,“我看那些人还算老实,不然你让她们帮你?”
  那些人应该是从衙门那边过来的,身上揣着粮,害怕粮被雨水淋湿,所以才前倾着身,试图用后背挡住肚子。
  妇人偏头看了眼,“她们不会帮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广安直言,“都这时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也曾经是城里人眼里的难民,自认了解普通难民的心思,她们不求别的,只要一口粮就满足了。
  进城以后,街上晃荡的难民不在少数,然而没看到她们伤过人,就拿他救了的女子来说,她被压在墙下,路过的人看出她家里没人也没有进屋抢劫的意思。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
  妇人站在伞外,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回头看一眼赵广安肩头的孩子,赵广安会意,“我在这儿等你。”
  他们说话时,周三郎的媳妇从递上拽了个变形的箩筐挡在自家婆婆头上。
  见状,妇人不再迟疑,“劳烦郎君稍等,我问一问就回来。”
  她冲进雨水正冲刷着的废墟,踉踉跄跄的跑到了那几人面前,很快,手指着废墟上拱起的断墙。
  那些人伸着脖子看了眼,妇人回来时,那些人起身朝她指的位置走去。
  想来对方是答应了,赵广安替妇人松了口气。
  不等妇人开口,他先问,“她允诺她们什么好处了?”
  没有好处,人家凭什么帮你?赵广安可不认为她们会无缘无故帮她。
  “这条街死了许多人,她们帮我救出我婆婆,我就帮她们留在城里。”想到什么,妇人瞟了眼梨花,看她脸蛋虽脏,但眼睛明亮有神,问赵广安,“你们想留在城里吗?”
  不想。
  赵广安张嘴就要回话,周三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没法留,他身边的小姑娘是乡下的,春耕还没结束,需继续回去种地。”
  周三郎怕赵广安突生贪婪连累他,是以切断他的念头。
  赵广安不知他的心思,比起不想,明显周三郎的说辞更好。
  于是,他故作苦恼的叹气,“是啊,没办法。”
  妇人略有些失望。
  没多久,旁边响起轰的一声,又有墙壁塌了。
  同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雨幕。
  “五娘啊...”
  妇人惊喜的回望,湿润的眼里又有泪水冒出来。
  她上前,抱过赵广安怀里的婴儿,喜极而泣的说,“我娘被救出来了。”
  “恭喜。”
  山里的气候偏冷,赵广安穿得不算薄,但胸前一大片都被婴儿的湿衣服染湿了,他不在意的揪起拧水,屈膝背起梨花,跟周三郎说,“走吧。”
  一条街,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瓦砾,年久失修的屋舍更为惨不忍睹。
  雨大,地上溅起的水花也大,赵广安的皮靴里进了水,走路噗兹噗兹的响。
  趴在他肩上的梨花也听到了,“阿耶,要不要换双草鞋?”
  “那玩意泡久了水会发胀磨脚,我就穿这个。”
  他可不想让闺女冒着雨给他找草鞋去,而且地上满是碎石瓦砾,将草鞋的鞋底割破的话会划伤他的脚,他才不想一瘸一拐的回去呢。
  不知走了多久,当一阵模糊的嘈杂声钻进耳朵里时,周三郎掂了掂背上的母亲,声音高昂起来,“就在前面了。”
  天快黑了,视物变得模糊,赵广安眯起眼看了右看,依稀看到了屋檐,神色不见轻松,反倒严肃起来,“那儿好像有很多人。”
  “估计是去哪儿躲雨的人。”
  往前几米,地突然平整起来,两侧的商铺墙是墙窗是窗,显然没有被震塌或震碎。
  因为屋檐下坐满了人。
  没有掌灯,走近后,只看得到乌泱泱的脑袋,像夏日池水边的蛙听到响动齐齐探头张望的画面。
  周三郎朝左边开着门的商铺喊了句,“褚掌柜在不?”
  半晌没人回,他又喊了两声。
  门前坐着的人好奇朝漆黑
  的门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