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作者:孤山负雪      更新:2025-09-06 09:06      字数:3282
  张婶走后,桌上的粥逐渐变凉冷透,从开始的热气萦绕到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黑雾外太阳逐渐西沉,许是隔壁邻居散值归家,谢无恙端起桌上凉透的粥,一口一口塞进口中。
  重生之前,他还是魔尊时,享万人跪拜,山珍海味什么没吃过,谢无恙却只觉寡淡无味,无甚区别。
  手里的粥连丝甜味也没有,入口时冷,落入腹中却是热的暖的,暖变全身,散去身处的寒意与晦暗。
  直到最后一口入肚,云晚舟才姗姗来迟,推门而入。瞧见谢无恙时,眉心倏而舒展,行色匆匆一扫而空,“你醒了?”
  第126章 冷战
  “师尊去了何处?”谢无恙眼眸深邃,情绪难辨。
  “去了趟镇子。”云晚舟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递给谢无恙,“本来是帮张婶带些东西,见到路边有人在卖桃花酥,顺手买了一些。”
  谢无恙眸光微颤,“师尊不是不爱吃甜的?怎得想起买桃花酥了?”
  云晚舟轻咳两声,偏过头去,“倒也不是不爱吃。”
  谢无恙眨了眨眼睛,抬头瞧出了云晚舟神情里的不自在,窘迫中又带着几分可爱,素来冷清的人偏生最让他心软。
  “特意给我买的?”谢无恙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云晚舟将糕点塞进他的手里,板着一张脸道:“不是你说喜欢吃桃花酥?”
  “是我。”谢无恙目光温柔得点了点头,忽然抬手抓住了云晚舟的手,“我只是没想到,师尊还记得。”
  温热的体温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如同未灭的火星坠落心头,烫得云晚舟指尖一颤,猛得抽回了被谢无恙按住的手。
  “喜欢的话你便多吃一些。”云晚舟心跳响如擂鼓,振聋发聩,催促着他快点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云晚舟指尖攥紧,喉间发涩,匆匆开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张婶那儿看看有什么活需要帮忙。”
  话一出口,云晚舟才发觉这个借口有多拙劣。
  现在不是饭点,去镇上采买的借口又在他进门时就消耗殆尽,张婶一个妇人,没有田地耕耘也没有什么旁得重活,只偶尔绣些漂亮的帕子卖出维系生活,有什么忙需要他帮呢?
  云晚舟如同临阵脱逃的逃兵,云晚舟转身就走,眼看就要迈出房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一只手赶在踏出房门前,抓住了他的手腕,牵扯着他的每寸神经。
  “师尊是又在躲我吗?”谢无恙眯了眯眸,神色晦暗不明。
  “没有。”云晚舟拧紧眉心,挣了两下,谢无恙的手却仿佛钉在上头,纹丝不动。
  云晚舟抿了抿唇,心中慌乱化为气恼,凤眸微睁回瞪过去。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谁都不肯后退,目光相撞就这么僵持在了半空。
  须臾后,谢无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师尊也有这般幼稚的时候。”
  “你说谁幼稚?”
  “你。”谢无恙毫不犹豫。
  “你……”云晚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憋出一句,“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谢无恙像是被四个字打通了任督二脉,忽而凑近,鼻息交融,潮湿滚烫,“师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云晚舟呼吸一顿,头皮发麻,僵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云晚舟近乎以为谢无恙想要吻上来。
  理智催促着他后退,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连眼睛也眨不了一下。
  外头的脚步一声接着一声,不知是谁又经过了张婶的院前。
  云晚舟起先还能数轻过去了多少人,后面双耳逐渐失聪,除却胸腔下震动不止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热,越来越重,鼻尖摩挲带起痒意,谢无恙身子往后一撤,倏而抽离。
  “师尊。”
  原来不是要……
  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云晚舟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耳朵,“嗯?”
  “弟子有一事不解。”
  云晚舟问:“何事?”
  谢无恙声音不疾不徐,言下之意难辨,“今日弟子醒来,寻师尊无果,遇到了张婶。张婶告诉弟子你面色不好,可是身体何处不适?”
  云晚舟眸底划过一抹异色,“许是张婶瞧错了。”
  “但弟子瞧着,师尊面色苍白,并非错觉。”
  “许是肤色。”
  谢无恙倏一眯眸,抬手抚上云晚舟右眼下方,牵起一阵若有似的痒意。
  云晚舟下意识偏躲过。
  耳边响起谢无恙咄咄逼人的质问,“那师尊怎会法术失效,灵力全无?”
  云晚舟神色一变,想起自己脸上灵力维持的幻容术。
  灵力消失,原貌显露。那颗泪痣乌黑夺目,正在眼尾下熠熠生辉。
  谢无恙生气了。一连几日,除却必要的接触,哪怕到了夜里同处一室,也总是默默背过去。
  云晚舟让他上床,他头也不回,只道自己要勤加修炼,静心打坐。
  两个人从密不可分到突然的疏离,连置身事外的张婶都瞧出了问题,云晚舟更是心知肚明。
  他知道谢无恙想问什么。
  那日两个人不欢而散,离开前,谢无恙目光暗沉,问他是不是在他昏迷时对他做了什么。
  寒霜针的痛楚谢无恙曾经经历,刻骨铭心。可这次发作,却仅有一日,甚至在他昏迷后毫无不适。反骨那些痛楚被什么东西抽离,被什么人挡在了外头,让他安心、安睡。
  谢无恙不是傻子,联想起云晚舟的种种状态,前因后果已在心中推演出雏形。
  云晚舟定是用了什么损耗自身的法子,将他体内的寒霜针压制下去。
  但云晚舟却只是岔开了话题,不愿回答。
  两个人无声打起一段很长的冷战,谁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固执,也舍不掉身上的尊严和面子。
  就连张婶问起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双方也都是默契摇头,谁也不愿意承认提起。
  这场冷战,就这么打了十多日。
  他们依旧同桌吃饭,云晚舟问谢无恙话,谢无恙照常给出回应。但却不像往常一样主动亲昵,也不再与云晚舟轮番打坐睡觉了。
  谢无恙一个人霸占了床边,烛火再亮也照不见他的脸,只留给云晚舟一道挺拔坚实的脊背。
  云晚舟辗转反侧了数日,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坐到了谢无恙身侧。
  “你去床上。”
  谢无恙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要睁开又强行忍住,双腿动了动侧了个身,重新将后背对着云晚舟,“弟子不累。师尊睡便好。”
  “我已经睡了十二日了。”云晚舟道。
  虽说这几日,他躺在床上无法安睡,但总归还是霸占了这么多天,自己身为师尊,总不该如此苛待自己的徒弟。
  谢无恙默不作声,像是又入了识海。
  云晚舟头回体会到被人冷落的滋味。
  他身为仙尊,所见所识非常人能比,独独没有过哄人的经历。
  云晚舟盯着谢无恙的背影,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生气了?”
  听见云晚舟的话,谢无恙垂在两膝间的指尖颤了下,紧闭的双眸悄然睁开,声音冷凝中透着强硬,“没有。”
  云晚舟犹豫片刻,抬手触上他的后背,“那你怎么……”
  谢无恙眸光一暗,倏而回头抓住云晚舟的手腕,“师尊不是一贯喜欢自作主张?如今这是睡醒了,关心起弟子的感受了?”
  “我……”谢无恙攥着的力道极大,按在云晚舟按间腕骨上,挣扎间能瞧见上头若隐若现的红印。
  云晚舟拧了拧眉心,“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疯?”
  “我发疯?”谢无恙嗤笑一声,极具侵略的目光在云晚舟脸上来回打量,“师尊怕才是最疯的那个。”
  谢无恙攥紧云晚舟的手腕一松,眸中波澜四起,平静过后漆黑一片,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潭,“我不是傻子。那夜我身上的寒霜针发作,一夜停歇。好巧不巧,第二日师尊就灵力尽散。师尊敢说两者没有丝毫干系?”
  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云晚舟睫毛颤了颤,没有吭声。
  谢无恙心中酸涩,险些喘不上气,“区区寒霜针而已,忍过便罢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劳师尊亲自……”
  “寒霜针。”云晚舟倏而抬眸,面色难看,“你如今说得轻巧。数月过后,你五感渐失,变成了聋子瞎子,又当如何?”
  让他如何?
  “那也是我的事。”谢无恙语调淡薄,“与师尊无关。”
  “你是我的弟子。”
  “是。”谢无恙眼帘低垂,抿紧唇角,“你我不过是师徒。师尊授业,没必要为弟子做这么多。”
  云晚舟唇瓣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异色闪过,没再吭声。
  这场谈话最终以相对无言告终。
  两个人谁都没有上床,在下头枯坐了一宿,表面凝心打坐,实则思绪难安,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