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7      字数:3289
  而她身侧,盯着她的方青檀也双眼发光,满脸都写着“姐姐好厉害”,若非被牵着,怕是要立刻鼓起掌来了。
  许桉哑然。
  最后,他也只得先让其余捕快拉着不成人形的田老二上车,自己站在院中等待。
  *
  早在晨间,田小花便敲响了谢家大门,来找谢瑾宁帮忙写一封信。
  她不想再留在河田村了,等官府来人带走田老二时,她也要跟着一起,带妹妹去娘亲的故乡找外公一家。
  按照她的叙述,谢瑾宁如实写下田家情况,等墨干,又将荷包一同递去。
  “拿着吧,若是路上不够花,你就寻个当铺当了去,应该能当个五十两,足够你与小枝花一段时间,但若是低于这个价,那就定是老板见你年幼欺客,你……”
  “我不能拿你的东西。”田小花只抽出信纸,小心折好放入怀中,“瑾宁哥哥,谢谢你昨天来救我。”
  她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朝他眨眨眼,“还有严哥哥,也谢谢你。”
  田小花将提着的小篮中放在桌上,还未打开,便有酸味从布料缝隙中溢出。
  是一大包杏干。
  “这是小枝和我的回礼,严哥哥说你爱吃,我就将晒的都带来了。”
  还未入口,酸涩便从舌尖侵袭开来,鼻腔,喉咙,回甘却并未如期而至,只剩无尽苦涩。
  谢瑾宁无法再笑着回应,水汽漫上眼眶,他喉间哽塞,尽力保持平静,“真的要走吗?要不再等些时日,等伤好些再考虑?”
  但他也明白,田小花如今做出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生父弑母,姐妹俩又年幼,家中无长辈,即使再多村民帮扶,独居在此也是不易。
  严弋道:“你和小枝年少,又从未出过村,不知外界险恶,我送你们去吧。”
  却被田小花摇头拒绝。
  明明只有九岁,她却显得比桌边眼圈湿红的谢瑾宁更为稳重:“村长爷爷说了,只要我一起去县衙,县太爷会派人护送我和妹妹的。”
  “还有……”
  她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总算是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与童真,“严哥哥,你得在村里好好保护谢哥哥呀。”
  此话一出,谢瑾宁顿时被自己呛到,捂着唇呛咳不已。
  严弋倒了杯水递去,轻拍脊背:“我会的。”
  待谢瑾宁平复呼吸,田小花紧紧盯着他面上的每一处,似要将他的轮廓牢记于心,她道:“瑾宁哥哥,我和妹妹不能跟你学读书认字了。”
  语气中满是不舍与遗憾。
  她和妹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又温温柔柔的哥哥,只可惜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等到了那儿,若有私塾就去吧。”谢瑾宁再度将荷包塞入她掌中,“这就当作我给你和妹妹的束脩,要好好读书识字,学些本领立足自身,才不会受人欺负。”
  田小花最终还是收下了。
  田小枝还在家中等着她收拾行李,在临走之际,她抿抿唇,有些难以启齿,“谢哥哥,你能不能再送我一份礼物?”
  “当然可以。”
  “帮我和妹妹起一个新名字吧,我们说好了,要跟娘亲姓。”
  “……好。”
  *
  方忍冬小心抱着方柔的骨灰,在村民的目光中,踏上了官府的马车。
  马车里装着不少东西,除了行李以外,都是村民们自发送的,不算值钱,但都是满满心意。
  马车即将出发之际,方忍冬掀开车帘,朝着谢瑾宁的方向用力挥手大喊:“哥哥,谢谢你们!”
  视线逐渐模糊,那一袭白衫的俊秀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小成为一道白点,深深烙在方忍冬的心头。
  她坐回车内,手中紧攥的荷包中,除了银钱,玉佩,以及写着她和妹妹名字的字条以外,还装着枚叶片状的硬物,乃是邓悯鸿给她的信物。
  “若不知去处,就拿着这东西,去赣州仁合堂找柳苠,她会帮忙安置。”
  “青檀。”
  看着为自己擦去泪水的妹妹,方忍冬哑声道,“还记得谢哥哥和严哥哥的名字吗?”
  “记得的。”方青檀点头,字正腔圆道:“谢瑾宁和严弋。”
  “要记得一辈子。”
  第45章 心疾
  待马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身旁村民渐散,谢瑾宁才怔怔收回视线。
  手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他抿抿唇,垂下的长睫凝滞,似是被琥珀封印,静止片刻,才又恢复生动。
  舍得吗?
  当然不舍过,毕竟那是他仅有的,与谢家之间的联系了,刚来的那几日,他几乎每晚都得将其贴在心口,才得以安然入睡。
  但这也是他自己决定送出的,无人左右。
  说起来,那块玉佩属实经历不少,几日前还被他虚抬高价格用以收买王致和,让他不要将自己送来河田村。最后又被他主动报低,以换得出村的方忍冬接受。
  “……”
  不过,他还是希望此物能物尽其用,给姐妹俩换得一个更好的生活。
  希望她们一路平安,朝着幸福安定的未来而去吧。
  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闷郁,谢瑾宁扯扯站在他身侧,为他挡住凉风的男人的袖口,道:“我们走吧。”
  刚转身,拉扯到的酸胀筋肉发出叫嚣,一抽一抽钝痛,他咬住下唇,一时迈不开步子,僵在原地。
  昨夜,接受的信息量和冲击实在过大,情绪跌宕起伏,强撑着精神回应李奶奶和谢农关切后,更是身心俱疲,连饭也是随口用了些。
  腰腿软得不行,想让严弋帮他按按,却没心情开口,草草洗漱后便爬上床准备入睡,又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那颗被风吹得扑簌作响的杏树。
  话本看得太多,谢瑾宁极善脑补,即使并未亲眼目睹尸骨,也能想象出那掩埋入土、被树根缠绕的白骨,再往前,女人的哀鸣,溅开一地的血液……
  知道方柔是无辜被害,但直面凶案现场,与尸骨近距接触也是初次,让他如何安眠?
  厚实新棉被严密覆裹,热水带来的暖意却依旧散去,脚心冷得像是一块冰,谢瑾宁只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仍觉浑身发凉。
  被团轻颤,披散在枕头间的墨发如荡开的波纹,小小一池,渴望着被捧在掌心,让灼暖蒸出热雾。
  温暖的,宽厚的,手掌,怀抱。
  好想被抱住。
  谢瑾宁捂着唇,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将自己小半张脸也埋入被中,清液顺着眼尾滑落,在枕上洇出斑斑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迷雾被耀日驱散,幻想中的暖意竟真的降临,密匝匝将他包裹,紧蹙的眉心松缓,谢瑾宁才渐渐陷入沉睡。
  晨起时发觉自己竟是平躺,但大抵是入睡姿势不当,醒来后的腰背虽不比昨日酸软,但也涩胀难耐,下床时撑在床沿缓了半晌才恢复。
  再接着,就是方忍冬来。
  如今能走到村口,撑到送人离开已是极致,站在原地太久未动,竟然抽筋了。
  “阿宁?”
  背对姐妹离开的方向,钝痛挑拨,谢瑾宁艰难抑住的泪意失了衡,水雾迅速弥漫,又因垂眸姿态更难束缚,啪嗒直坠,滴在地面溅开。
  “严哥……”
  强装的坚强一旦裂开口子,就有如决堤之水,他哽咽道,“我腿抽筋了。”
  腰身一紧,已被人打横抱起,熟悉的暖意将他半裹,抬眼是男人锋利下颌,蜜色肌肤间的凸起微动。
  “抱紧了,我们回家。”
  顺从地将手臂搭在严弋脖颈,不愿沐浴村民目光,谢瑾宁掩耳盗铃般将头靠在他胸膛,以袖遮脸。
  颊肉时不时摩擦过粗麻衣领,丝丝痒痛,心底的难受却被另一种声音压过。
  咚咚,咚咚,像是一把小锤,直接敲在他耳膜。
  情绪都叫这声音锤散了。
  谢瑾宁胡乱擦了把脸,眉心微蹙,抬头,伸手戳在扰人处,试图让其停歇。
  “好吵啊,能不能小声些。”
  少年眼下泪痕还未擦净,侧颊晕粉,掀起粘湿羽睫上望时,被洗净的琥珀瞳眸清澈透亮,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一人身影。
  只一眼,严弋就深陷其间,喉结滚动,心跳再度失衡,像是关着只不受控制的野兽,叫嚣着要破开骨肉,与那纤白指尖亲密贴合。
  亲吻,包裹,用湿黏血肉,让那凝霜般的指节染上艳色。
  “抱歉……”
  除去致歉以外,他竟连半分借口都想不出。
  心悦之人在怀,又是这般全然依赖的亲密姿态,悸动该如何平歇?
  谢瑾宁也同样赧然。
  说了句无厘头的幼稚话,竟也换来男人歉言,他抿抿唇,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
  指尖被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震得发麻,浓密鸦羽微颤,忽地想起什么,眼眸微微瞪大,谢瑾宁将手掌贴合而上,仔细感受,又收回放在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