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77
  腹中依旧空荡,不止餍足为何物的野兽再度张开獠牙,却是僵在原地——
  他……
  怀中人如一尾离水白鱼,不住颤抖……
  搂在细窄腰身间的手臂下移,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本该干燥柔软的布料,被莫名的湿黏代替。
  “……”
  僵直的手指从檀口抽离,晶莹水丝随着距离拉远而断裂,一如严弋脑中那根彻底无法再重塑的弦。
  将话说到这份上,又在谢瑾宁清醒之时犯下恶劣罪行,严弋心知肚明,他已走上无法挽回的绝路。
  千刀万剐已是不够,怕是真要以死谢罪。
  那不如让他做个饱死鬼。
  于是恶魂占据躯体。
  没曾想,却是绝处逢生?
  严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后退半步,“阿宁,你……”
  甫一分离,大口喘息着的少年没了支撑,瘫软的身子向下栽去,严弋只能再度将人接住。
  却只是虚虚搂着,僵在半空中的手臂像是灌了铅,抬不起,也放不下。沾染温热的指腹发着烫,幽火烧透皮肉,灼至森森白骨。
  严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瑾宁竟也会被他这堪称残暴的发泄勾起欲望。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恐惧。
  他都做了些什么……
  严弋应该逃的,可双脚生了根,他被硬生生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逐渐缓过神来,撑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型。
  后颈被乌发掩住,弓着的单薄背脊间,凸起的肩胛如翩跹的蝶,欲飞远,最终却心甘情愿落回牢门大敞的囚笼。
  转身相对。
  谢瑾宁的肌肤莹白薄嫩,无论是情绪翻涌,还是外力所致,都极易留下痕迹。
  哭后的眼尾连着双颊、鼻尖泛起瑰丽的红,白颈,乌发,丹唇,眉眼未褪的春潮姝艳秾丽,似只被人欺负透了的艳鬼,漂亮得摄人心魄。
  粘湿的长睫掀起,目光相接,那双掺杂着烟雨的朦胧水眸弯了弯,眼尾轻轻滑落一滴泪。
  “这样说,这样做了,你就会好过些吗?”
  清润的嗓音因着折磨而沙哑,微微蹙起的眉不是厌恶,也不是抗拒。
  而是忧心,是关切,是超脱年龄,体型,力量差异的,能够抚平一切躁动的温柔与沉静。
  乌云散开,银白月芒流泻,秀美轮廓镀上一层银白光晕,恍若谪仙降世,圣洁得不可方物。
  心跳与呼吸停滞,石化,目光却悄然痴迷。
  映在谢瑾宁眼中的呆滞身影被无限缩小,大他七载的男人,在此刻,成了个不足七岁的,做错事的幼童。
  口是心非,竖起尖刺将他刺痛,自己也遍体鳞伤。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被娇惯长大,谢瑾宁受尽宠爱,身边尽是他唾手可得,不需去分辨的善意,如沐浴春风细雨。他习惯于别人对他好,久而久之,对情感的变化逐渐迟钝。
  如今直面的暴戾如狂风骤雨,带着要摧毁世间万物的疯狂,劈头盖脸而来,将他砸至空白。恐惧、难过、自责、歉疚随之而上,叫他无所适从,干脆放任严弋发泄,又被卷入绝望与欢谕交替的浪潮。
  但当潮浪平息,他凝神细细体会,才发觉将他包裹住的湖水,从始至终都是恰好的温度。
  看过那么多话本,缠绵,圆满,遗憾,嗔痴怨愤。谢瑾宁为旁人的爱恨情仇赞过,叹过,也泣过,却未曾想有朝一日轮到自身,他竟无知无觉。
  不,也并非全然不觉。
  谢瑾宁不会纯然到对所有人交付信任,也不会因着有人对他好,便会习惯他的靠近,会贪恋那炽暖怀抱,会面红耳赤,会茶饭不思,会在提起定亲时,下意识地抵触……
  严弋说,恨他。
  但哪有无缘由的恨呢,抽丝剥茧,不过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浓烈的,喷涌而出。
  浅淡的,萌芽生长。
  原来他们都一样。
  “我听见了。”
  耳根爬上灼红,谢瑾宁抬手,仍有些发颤的指尖抚上严弋那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口,“你说谎的时候,它也在哭呢。”
  刻意屏住的呼吸紊乱,凸起的喉结滚动,严弋艰难开口,“你又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
  重如千钧的厚重山峦被这只轻柔手掌缓缓移开,奄奄一息的巨兽被寸寸天光唤醒,小心爬起,却不敢跳出深坑,生怕眼前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谢瑾宁站直身子,另一只手贴上心口,“这里告诉我的呀。”
  纯稚而认真。
  “严弋。”
  谢瑾宁唤他,这一次,他唇角委屈地下撇,“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要再骗我吗?”
  他还有机会吗?
  从田家出来时,严弋曾说过,甚至对天发誓,再也不会让谢瑾宁受伤,到头来,竟是他自己先张开利齿,留下狰狞印记。
  但在眼前这仿佛一切罪行都能被原谅的温柔眸光,与一如既往亲昵的娇嗔下,呆滞神色化作惊愕,打成死结的眉心肌肉抽动,紧缩的瞳孔震晃。
  “我……”
  他半晌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摆手,目光惶惶,好不容易吐出字节,又被蠢笨的口舌哽住。
  严弋语无伦次:“不是,我,呃…也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想故意,我道歉,刚是,阿宁,其实我……”
  他越急,就越说不出口,满头大汗脸色胀红,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狼狈至极。
  谢瑾宁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心有规律地抚着他的胸口,白皙的侧脸线条柔和娴静,严弋便在这奇异的安心感中,一点点镇静。
  “那些……”他深深呼吸,涩然道,“欺你辱你,非我本愿,况且你无错,不过是我邪念频生,口出妄言。”
  “我也的确说了谎。”他敛眸长叹,冷峻眉宇布满痛与愧,“我怎会恨你呢。”
  胸前轻抚的柔荑仍未停,似鼓励,也似对他迟来诚实的奖赏。
  谢瑾宁眨眨眼,卷翘睫尾勾出些俏皮的弧度,似是在说:我就知道。
  严弋被这把素白软刃剖开,那被压抑、绝望与煎熬的黑泥吞没的灰白脏器重新注入生机,逐渐恢复鲜红,随即迸出滚烫岩浆,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望着谢瑾宁,一眨不眨,晦暗如墨的瞳孔再次浮现出谢瑾宁熟悉又陌生的,曾让他红着脸闪躲的目光,却更为炽热。
  “但……不愿再做你兄长,想与你h好,也的确是我心中所想。”
  他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欲望,甚至在此刻,严弋的仍未消,嚣张地袒露着他对眼前人的渴望。
  谢瑾宁动作一滞——
  严弋贴上他手背,微微用力按在心口,让他感受那澎湃的搏动,汹涌的心潮。
  谢瑾宁被震得掌心发麻,体温攀升,双颊生晕,恍然间,他听到男人的声音从体内传出。
  “阿宁,其实我想说的,自始至终,不过只有一件事。”
  隐瞒,退缩,痴狂,惊惧,今日的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心悦你。”
  第57章 意乱
  虽已有准备,在亲耳听到之时,谢瑾宁还是怔住了。
  这是他十六年里从未触及过的禁忌。
  春雾朦胧的眸中氤氲起水汽,长睫轻颤,凝结出的水珠悬在泛红眼眶,将落未落。
  “我……”
  他唇瓣嗫嚅,被炽热真心烫到的指尖下意识蜷缩,想要收回,又生生忍住,“可是,你我皆是男子,这,这是不对的啊。”
  这下,结巴的又换成了他。
  “情爱之事本就出于本心,无边无界,又何分男女,对错?”
  顺着指缝挤。/入,严弋扣住谢瑾宁的手背,看着他的无措,不安与犹豫,心头又喜又怜。
  可他并未立刻将人搂入怀中轻哄,而是几乎瞬间就做出决定,要趁他心神松动,趁热打铁。
  严弋低叹:“我对你有情,难以自抑,便无法做到再隐瞒,无法甘心只做你的兄长,看你与他人成婚,看你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光是这般想着,我便如同死了一次。”
  “同样是需爱你护你,那为何站在你身边的不能是我?就因为我是男子吗?”
  “阿宁,这不公平。”
  谢瑾宁哑然,酸胀心绪化为潮湿雾气,在胸中横冲直撞,他张了张唇,眼泪却先一步而出。
  在今夜之前,谢瑾宁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严弋对自己的好,刻意忽视所有异样,将其尽数归因于那轻飘飘的二字上。
  兄弟。
  但若他是严弋,被心悦之人以兄弟之名束缚,定早已难受得死掉。
  这的确不公平。
  眼前一暗,轻柔触感落在谢瑾宁的面上,温暖的,带着些潮气的,吻走了他眼角的泪滴。
  谢瑾宁怔怔地看着他,喃喃:“严弋,你待我这般好,却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这对你来说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