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68
  沉闷声响起,有某物自他腰间坠落在地,谢瑾宁却来不及看了。
  他几乎是惊颤地瞪圆了眼。
  此刻,那两汪秋水中映着的,显然是一具蓄满力量的、在生死边缘打滚过无数次的精悍躯体,虬筋盘结,筋长骨强。可更显眼的,却是他上身纵横交错的伤疤。
  臂膀,前胸,侧腹,深深浅浅,大小不一。
  于床笫间亲密时,谢瑾宁很少分得出心力去观察,即使知道他身上有几处伤痕,也只当是他在习武途中弄出来的。
  习武之人磕磕碰碰实属正常,谢瑾宁如此想着,却没想过直面时给他带来的冲击会如此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弄的?”
  谢瑾宁抬手抚上他锁骨下方的那道并不规则的圆疤,深粉色,摸着时能感受到明显的凸起。
  是疡科制要中的“疮疡胬肉”,伤口处理不当所致。
  而他身上,有着这些胬肉凸生之处不在少数。
  “中了箭,之前村里的大夫取不出来,我便直接拔的箭。”
  阎熠的语气极为平淡,仿佛高热时将那带着倒刺的箭头连带着好肉一同拔出,血流不止险些没止住之人不是他,而是旁的什么人。
  谢瑾宁不知这些,眼圈也在顷刻间红了,他强忍住情绪,颤着嗓子问:“那这里呢?”
  他指的是那几道在男人胸膛,几乎要将他横劈开的刀痕,痕迹很淡,俨然已经长好,却仍能看出当时的凶险。
  “有些时日了,我想想……应是我十七岁那年,与南蛮人交战时留下的。”
  战势本大好,可在最终决战关头,对方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批精铸刀剑,阎熠一敌三,一时不慎被重重砍翻在地,盔甲尽毁,伤可见骨。
  那时他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儿,可天公不作美,叫那背后之人的算盘落了空,又让他活了下来。
  “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几日就好了。”阎熠俯身,替谢瑾宁擦去泪水,“不哭,我们不继续看了,好不好?”
  “不,我要看。”谢瑾宁胡乱地摇头,今日哭过太多回,又是在夜晚,他已有些看不清了,只能凭着手一点点抚过。
  “小伤,我注意到时,已经长好了。”
  “他剑中藏了把匕首,距离太近,躲不掉,只得拼一把。”阎熠甚至笑了笑,“是我赢了,不过是腰上挨了刀,而他坟前草已经三米高了,很划算。”
  他将每一处都说得格外寻常,可他越是轻描淡写,谢瑾宁就越难受。
  他彻底坐不住了,起身扑进阎熠怀里。
  谢瑾宁泣不成声:“这就是,你以前的生活吗?”
  可这次,阎熠没有将他抱紧,却也没有将他推开,只是问:“怎么办呢?”
  “我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死在我手中之人不知几何,我,也是你厌恶的那等杀戮深重之人。”
  “不,不是的。”谢瑾宁用力将他抱得更紧,用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不一样,你是为了,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保护大彦子民。”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阎熠轻笑一声,满布爱怜与沉痛的眉眼间,忽地泛起淡淡的嘲讽,“毕竟在我来到河田村之前,我最后杀的,都是大彦人。”
  谢瑾宁一愣,哭喘闷在嗓子里。
  “我是阎熠,那个本该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定威将军阎熠。”他说,“阿宁,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瞒你之事。”
  他攥着谢瑾宁的胳膊,稍稍用力便让他松了手,看他哭得湿红的面颊,阎熠下意识想为他拭泪,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这样也好。
  此去一别,不知凶险几何,也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不要再为他心软了。
  阎熠后退几步,踏进了树下阴影中,沉声:“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谢瑾宁如梦初醒,短暂清明的视线中,他从男人眼中看到了丝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
  灵敏的直觉再次发动,他想都未想,像一只莽撞的、淋湿了翅膀的小雀,一头闯进温暖的巢穴。
  他来势汹汹,将毫无防备的男人直接撞在树干上,说出的话却细若蚊呐。
  “疼、疼不疼啊?”
  这回,怔愣之人成了阎熠。
  “你该怕我,惧我,而不是哭得发抖,还往我怀里钻,阿宁,你……”
  谢瑾宁将他打断,“肯定很疼的。”
  在男人的错愕目光中,他倾身,将唇印了上去。
  很轻,却很烫,谢瑾宁认真地吻在他每一处伤疤,又抬起唇,轻轻地吹。
  自他唇间溢出的清风跨越时空,来到充满厮杀声的战场,拂过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带走了他全部的疼痛。
  “这样就不痛了。”
  阎熠被他的爱意灼伤,浑身发烫,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嗯,不痛了。”
  谢瑾宁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地伸舌迎合,同他呼吸交融。泪被卷入,苦涩自舌尖蔓延,于是换来更温吞的交缠,卷动。
  不知是谁先开始动的,缱绻而绵长的一吻结束,谢瑾宁微微气喘,再回过神时,腰背已被抵在了树干上,双腿环在阎熠腰间。
  衣领褪至臂弯,露出小半皙白肩头,他仰着脖颈,任由男人啃噬皮肉,在他玉白光洁的颈前烙下斑斑印记。
  “唔——”
  果实被叼住的瞬间,谢瑾宁脖颈高仰,如濒死雀鸟,尖叫着抱紧了男人的头颅。
  像是要躲,又像是在送,自()处不断散逸的酥麻叫他难捱地蜷缩起脚趾,被粗硬黑发扎得发麻的粉白指尖抓住了身前人的头发。
  像是饿坏了,也像在吃最后一顿,男人大口大口吞食,压碾,齿尖磨过汝孔,吮吸加重,试图从中汲取到更香甜的果蜜来。
  可这果实本就不是多汁的品种,任他如何刺激也无法品尝到。喉间滚出急切的低吼,热汗频落,滴在雪原间有如岩浆,烫得主人不住发抖。
  积雪渐融。
  饶是被如此粗暴对待,果园的主人仍存着一颗慷慨之心,不忍心见其食不果腹,于是颤颤巍巍地捧起另一枚果实,连带着丰润的雪包一同送入其口中。
  短促而甜腻的音节散逸在风中。
  等男人离开,生在雪原间的果园早已被摧残得凌乱一片,到处都是他凌--虐过的痕迹。
  脑中炸开的烟花落了下去,谢瑾宁掀开被情泪粘湿的眼帘,仍有些许涣散的瞳孔只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阎熠……”
  他无助地喊着。
  明明知道阎熠正抱着他,还硌着他,可谢瑾宁就是不安极了,莫名的空虚感席卷全身,眼泪又开始掉。
  被放开后的果实迅速变凉,冷得让人受不了,谢瑾宁摸索着将手撑在他肩头,哭喘着挺起身子迎了上去,“我还可以的,你吃吧。”
  看不清他的脸,找不准他嘴巴的位置,他便只能一点点试探着,用湿漉漉的硬果去戳。
  戳到坚硬的骨骼,便是一缩,小口吸着气,却没停,哽咽着继续朝其他方向挪。直到触及软韧皮肉,以为他不愿了,又哀嗳地让他张嘴。
  如此热切,放浪地要让他吃进去。
  阎熠快要疯了。
  呼吸尽是带着些许甜腥的馥郁浓香,严丝合缝地贴着,他能够清楚感知到谢瑾宁的每一寸变化。
  许是在这露天之处,荒郊野外,他来得过于快了,只是吃着,腹间的衣料就已湿了一块,温热不断渗入,湿意蔓延。
  他这才松了口。
  被火舌掠过一遍的雪原漫着晶莹水露,整整大了一圈的艳红果实可怜地翘在枝头,阎熠不过看了一眼,就胀得愈发痛了。
  正欲暂歇,等谢瑾宁缓过这一阵,又被要命的触感糊了满脸。阎熠本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偏生他还抽抽噎噎地往自己脸上蹭……
  “你吃吃它啊,阎熠……”
  用力咬在舌根,剧痛唤起他岌岌可危的理智,阎熠轻柔地抚着谢瑾宁的后背,啄吻咬出的牙印,感受到他的惊悸,颤抖,心如刀绞。
  “我在,我在。”
  谢瑾宁声声唤他姓名,他就一遍遍回应,直到被虚妄魇住,像是抱着浮木的溺水者那般抱住他头脸的少年松了力度,深深凝望着他。
  阎熠快要溺死在他眼中。
  “你是不是要走了?”
  阎熠默然。
  平定战乱,保家卫国,致山河安定,海晏河清。
  这是阎家数代人一直奉行的理念。
  但在得知真相后,再回顾往日的一切,阎熠只觉荒谬。
  他们在战场上杀敌时,拼命效忠的、想要保护的君主却在身后计划着如何除掉他们。
  害怕功高盖主,于是暗下杀手,以至于北戎大肆入侵,数万名将士葬送性命。
  如今这个腐朽垂败的大彦,真的还值得他保护么?
  但此时,困扰他数日的问题终究有了答案。
  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