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836
  
  “夫人,当心寒气重,小姐本就受伤了,要多注意着。”秦妈妈过来要了她的斗篷,她才脱下。扭过头,轻轻摁了下薛明英的脑门,无奈道,“你这个心肝,要去我的命才好!”
  薛明英抱着她的手臂,只是笑,并不反驳。
  眼里存了满满的心事,谁都看得出来。
  秦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时高声道:“夫人!小姐!宫里的消息!”
  薛明英呼吸变得急促了些,愣愣地看着她。
  等秦妈妈传完话,她又垂下了眼。
  不过是冬至到了,宫中设宴,要国公府一家人都去赴宴。
  无关他的消息。
  此时翠微山私宅处,本来该在返程路上的储君,正穿了石青色燕居常服,坐在扶手椅上拿了密折在看。
  看完后,李珣将密折往程昱那里一送,“你也看看。”
  程昱双手接过,草草看了一遍,看完后,眼瞬间一亮。
  霍荣已经拿到账本,在回京的路上了。
  “主子猜准了,应元直一得知主子启程,就放松了警惕。”
  李珣嗯了声,又道:“沿途保护好他。”
  “是,昨日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只要见了霍大人,便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只等霍大人一回来,就可以揭开这桩贪污大案!应元直也太过无法无天,竟敢对主子下手,这次证据确凿,他不能不伏法!”
  程昱越说越兴奋,可看着主子仍是那样沉着冷静,激动的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想到这几日来了上京后接收的消息,趁势回禀了道:“还有件事,关于薛娘子的。容安那里传来的消息,临近一个月前薛娘子便没去东宫了,还有薛娘子身边近来常常可见……”
  李珣没放在心上,以为是程昱派人知会了陆原,摆摆手道:“不必多说,正事要紧。”
  程昱应是,咽下了“岭南都督之子崔延昭身影”,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李珣拿着手上折子,也忽然想到了这里,有股冲动要他回来将下面的话讲完,但一想到那人看见他就挪不开眼的样子,他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莫名就笃定非常。
  旁人也许会有变数,她身上不会有。她太简单,也太纯粹,也许当不好太子妃,却是个赶也赶不走的。
  长指搭在扶手上,轻点了几下。
  阔别四月,她也许长进了。
  说她当不好太子妃,或许为时尚早。
  外头松柏成荫,书房内略显幽暗,他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唯独唇畔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格外清晰。
  第17章 冬至宴。
  冬至日,大雪。
  雪天蒙蒙亮时开始飘落,从盐粒直下到有鹅毛大小,傍晚时分,路上结了厚厚的冰。
  偏有倒霉鬼将马车翻在了朱雀路上。
  这条路本就是赶去赴宴的人家必经,这下子越发堵了个水泄不通,各家车马紧紧地咬到一块儿,人声马蹄声交杂,乱糟糟。
  薛明英坐在车里,感觉车厢一抖,接着便往下陷了陷,外头车夫的声音传来,道是陷入雪泥坑里了,坑倒浅,不妨事,等等就出来了。
  她心里静不下来,便要下车去看看。
  薛玉柔拉住了她,“你好生坐着!今日天气不好,就算晚到一点儿也没什么,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倒是你,脚腕上好了没有就动来动去?要你不来偏要跟着,好好在家里养着不好?”说完,薛玉柔掩唇咳嗽了两声,薛明英赶紧坐回她身边,将暖手炉往她怀里又塞了塞。
  “娘不也是病着?”
  冬至是个大日子,若不是家里出了很大的事,要守丧或是其他,都得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个面子,所以母亲才拖着病体也要来。
  不来,说出去简简单单,日后被人翻出来,会到处传闲话。
  她自己没什么,不想母亲因此被旁人说,那些妇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很难听,即便文雅不脏,也一字一句往人心上割。
  “我是我,你是你,未出阁的娘子呆在家里,不碍事的。偏要陪我来。”薛玉柔用暖和柔软的手握住了她,埋怨着,眼里却全是温柔笑意。
  薛明英笑了笑,但或多或少,其实也有些心虚。
  她并不是全为了母亲。
  到今日,恰好是第六日,那位殿下回来的日子。
  虽没听说他回来了没有,去了宫中,总是近些。
  她太着急见到他了。
  好像将要被行刑的犯人,受了许多日的磋磨,到了快要行刑的日子,便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食不知味的日子过得实在太难受,想他想得每日脑子都是涨的,心底生出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再由着自己亲手一次又一次掐灭,像生了病。
  她明知道到底不会如她所愿,只会更差。
  可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即便行了刑后不会更好,也让她从这样的日子走出去,缓缓喘口气罢,发生什么都好,她不想再煎熬了。
  偏偏马车又堵在这里,久久不动一下,她觉得简直有一灶火在她身边架着,有人不断往里添柴。
  “娘,车怎么还不走?”
  薛明英终于忍不住发问。
  话音刚落,从外头传来“笃笃”两声,她忙凑过去,“能走了?”
  “姨母、表妹,我是延昭。”
  薛明英一下子躲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是延昭?堵得这么厉害,他怎么过来的?”
  薛玉柔微微诧异,“阿英,你打开窗子我看看。”
  薛明英听了她的吩咐,正要推开车窗,想了想,还是把帷帽戴上后,才真正推开了。
  偏偏寒风扬起了帷帽一角,正好与那个骑在马上却正弯着腰的郎君打了个照面。
  崔延昭见是她,瞬间扬起了笑,见她一下子躲回去,笑意更深了。
  这些日子她故意避开他,去了几次国公府,都说她病了,见不了外人。
  今日看起来气色倒好,画了淡淡的妆,黛青的长裙也极衬她。明媚不再,却是另一种极清雅的模样。
  但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有心事。
  为了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位殿下就要回来了。
  他压下那些泛起的苦涩,仍旧笑着对车里人道:“姨母,母亲寻了条小路走,已走通了,到了宫门前发现姨母和表妹还未到,让我过来接应。”
  薛玉柔笑声传来,“好,我们正愁着呢!你母亲从小时便机敏,现在也一样。延昭,那我和你妹妹便托给你了!”
  崔延昭看了眼躲在角落里的那人,说了句小事。
  薛明英只等了一小会儿。
  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就让车从泥坑路爬了出来,车毂又重新转了起来,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过一时半会,竟和平时一样了。
  刚才堵成那个样子,这下子就通了?
  她推开个小缝儿看外头,多是低矮错落的民宅,并不是平时见到的那些楼阁,路也很曲折,不时就拐个弯,绕来绕去的,“二姨好厉害,怎么寻到这条路的?”
  她是真的很惊奇,上京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地方,二姨都比她熟。
  “你忘了?你二姨小时候可是在上京长大的!”
  薛玉柔见她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忘了,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丝毫不像刚才路上的沉闷,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她是嫁到岭南去的,并不是天生的岭南人!”
  那她过得惯吗?
  薛明英想了想,那么远的地方,也见不到爹娘父母,吃也吃不好罢?怎么二姨甘愿去呢?
  “她喜欢那个人,拼了命也要去,说吃苦也不怕,不让她嫁那个人,就是剪了头发去庙里,谁也别想拦她。”
  因有了前车之鉴,这门婚事虽然难,最终还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玉柔有些怀念地想着,那时候各人都年轻,满腔子滚烫的血,就在身子里流淌,见是南墙也不愿回头,非要死磕着往上撞。
  好在旁人不论,她从小疼爱的这个妹妹倒真撞通了一道墙,不曾磕得头破血流。
  薛玉柔笑了笑,眼底的黯然藏在笑眸里,“可是阿英,你二姨闹出的事,娘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桩成了的。”
  她看着她,话里有话。
  薛明英一下子愣住了,若有所思。
  下车时,她发现车辕上除了车夫,还坐了个人,袖子挽到了手腕,露出刚健有力的手臂。
  “崔公子的力气真不小,不然车只怕还稳不住,要翻在路上,或是继续陷在雪泥里。”
  薛明英点点头,“雪太大了。”
  崔延昭走了过来,两手背在身后,很认真地对她说,“岭南就从不下雪。”
  薛明英嗯了声,看他额角上汗珠还缀连着,想说什么没说,转过身,和母亲去了。
  不该和他多说话,免得惹他误会。
  她没想过旁人,也没想过去岭南,就不该给他丝毫希望。
  崔延昭见她似乎走得更急了,躲避之意更浓,低下头,看了眼掌心被缰绳勒出的红痕,不知为何,从不畏寒的他,突觉上京的寒风倒真有些萧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