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804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侍女通传,东宫来人了。
  深夜里,东宫派人来做什么?
  薛明英望了眼窗外的浓黑夜色,星光黯淡得看不见,仿佛块黑布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她猛然颤了一颤,从桌上爬了起来,过了会儿,和母亲、父亲在厅上见到了容安。
  容安圆胖的脸上仍如同往常一样,带了笑意道:“深夜来访,叨扰了。国公爷、夫人和薛娘子可要宽待些,别记了我的仇。”
  陆原出声道:“哪里的话?公公前来,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薛明英低着头没说话,眼看着地。
  容安特意往她这里瞄了瞄,咳了咳嗓子,方道:“是,我此番前来,乃是来将殿下一道口谕传与薛娘子。薛娘子,听旨罢。”
  薛明英跪了下来,手悄然紧握成拳。
  见她这般,容安深吸了一口气,稍作改动道:“太子殿下有令,殿下已给了薛娘子一月有余,薛娘子既不曾查明,理应歇了这份心思,再有下回,殿下不会……视而不见。”
  薛明英猛然抬起头,琥珀般清透的眼中竟有股似要溢出的讥嘲之色。
  这算是亲自来告诉她,他就是参与其中,不允许她再往下查了吗?
  他是怕她真的查到什么,伤了他储君的颜面?
  还是怕她查到那个人牵涉其中,毁了他给那人铺的路?
  而且视而不见?
  恐怕他的原话该是绝不会饶她!更不会放过国公府!
  他能眼都不眨地杀尽那些人,国公府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一看她这个样子,容安就知道糟了,进退两难,为让她接下这个口谕,不得不提醒道:“薛娘子,听了殿下口谕,当回句受旨,这才算好了。”
  边说着,边打算扶她道,“地上凉,说完,就快起来罢。”
  “我若不受,太子殿下是不是也不会视而不见?”薛明英狠狠推开他的手,眼里凝着冷光。
  容安急忙道:“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只是您看看,国公爷和夫人也都陪着您跪在地上,这大冷的天,跪在地上又冷又硬的……”
  薛明英听他提及母亲,上身压抑地一绷,想到那人的手腕,为了母亲和国公府,终还是低下了头,一字一句道:“是!臣女受旨!太子殿下的教令,臣女听清了!”
  容安赶紧让侍女扶了她起来,还有陆原和薛玉柔,薛玉柔紧紧握住了薛明英的手,低声问她要不要去休息,陆原依礼问了问容安要不要留下喝杯茶。
  容安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走。这次他要是就走了,没说出点让这位娘子开怀的事,日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想着,他便应了下来,脑子里想的是长阁殿那里最近两天派人来,问他主子何时得空,皇后娘娘想将大选再提上日程。
  即便还没定,也差不多了,不妨提前透个风声给薛娘子,让她高兴高兴。
  刚要入座,薛玉柔握着手里那双寒凉如冰的手,勉强笑道:“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留在这里说不上几句话,就先行一步了。”
  薛明英跟道:“我陪着娘。”
  容安瞬间座也不入了,直直站了起来阻拦道:“等等!奴婢还有至关重要的几句话没和薛娘子说,娘子可否留步听完再走?”
  薛明英根本就不想再听东宫之人说半句话,刚才就一直在忍,现在更是忍着长长呼吸了几声,还是母亲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看了眼容安,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赐教吗?”
  容安笑了笑,“不不,这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娘子可知道,大选快到了,差不多便是这一个月内的功夫了。届时太子妃花落谁家,只怕就会见分晓……”
  薛明英接过他的话,“是吗?那民女为太子殿下贺喜。”
  她脸上却没半分喜色,看着容安,问他,“说完了吗?”
  容安一噎,以为她还在为刚才口谕的事生气,为免她脾性太烈因小失大,好心劝道:“论理奴婢不该多嘴,只是薛娘子难道不了解殿下?娘子若服个软,天大的事也就过去了,若和殿下对着干,对娘子自己有什么好处?”
  薛明英觉得可笑至极,看向容安就好像看见了那人,眼里迸出的光冷如寒冰,绝望又愤怒。
  他欺负了她,还要她低头服软,向他求情,请他饶恕。
  是不是还应一并向他选中的太子妃服软?
  是不是还应感激他们,给了她服软的机会?
  第27章 岭南?岭南。
  见这位娘子脸色越发冷了,容安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这位娘子在主子身边久了,看人时,竟有几分主子身上的气势。
  只是他不明白,听了这个消息,这位娘子没有转怒为喜也就罢了,怎么还露出这副神色?
  在看着他,又像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人。
  那眉眼底下,甚至有股浓烈的愤恨,仿佛在看仇人。
  只是没有持续很久,薛玉柔便挡住了那位娘子的视线,脸上扯出个客套的笑道:“太子妃就要定下,果然是件大喜事,届时却要去东宫讨杯酒喝,还望太子殿下不嫌弃。时候不早了,公公也知道我家娘子前些时候伤了腿脚,站了这会子功夫已是到了极限,我们先失陪了。”
  说完,她看了眼陆原,朝他点头示意了下,便带走了人。
  薛明英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一个印地跟着,走得默然。
  刚才母亲突然挡在她面前,她再也看不见容安的脸时,忽然眉间震颤,如梦初醒,一点一点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怨愤,低下了头。
  她想起那人在居玄堂发怒时的样子,那样的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仿佛旁人在他口中,不过随手可以拂去,碾在脚下的微尘。
  铺天盖地的冷意向她袭来,让她手脚冰凉。
  除去兄长,她还有母亲,若容安回去向他说上一句,他未必不会迁怒于国公府,迁怒到母亲身上。
  他是大晏将来的帝王,本就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侵犯。
  任何触怒他,抑或他在意之人的举动,都可能招致没顶之灾。
  那天夜里被处死的那些人便是例证。
  薛明英瞬间平静了下来,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怨愤,跟在母亲身后离开。
  到了厅外风大,白狐大氅也不能完全罩住她的脸,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却不觉得冷,她想是母亲挑的衣裳厚的缘故。
  上房门帘一起,温暖甜馥的风往她脸上扑,她才恍恍惚惚,原来方才外头真是冷的,她刚刚走在路上,却只觉得刚刚好。
  与她心底是一样的。
  一进里间,母亲就扶着她坐到了榻上,神色紧张地问道:“方才跪了那么久,又站了会儿,脚上疼不疼?”
  薛明英刚想摇头,脚腕那里好似听见了母亲的话,陡然有根针身生生刺进去了一般,她这才发觉,那里早已隐隐作痛。
  “秦妈妈!去请大夫!”
  女医来了又走,对国公府早已轻车熟路,不明白为何这位国公府娘子如此命途多舛,脚上的伤总好不了。
  她尽了医者本分,医了人,摇摇头走了。
  薛明英半躺在榻上,望着母亲为她忙前忙后,心里更是愧疚了,“娘,都是我不好,方才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那样看他,那人不要迁怒你和父亲才好。”
  薛玉柔坐在了她身边,眼圈慢慢红了,替她将微微被汗打湿的头发掠到耳后,看着她苍白到血色几近全无的脸,心中阵阵发疼,声音有些沙哑道:“别说这些了,你先好好休息,就在这里睡一觉,起来便没事了。”
  薛明英道了声“好”,在母亲给她掖被角时,她望着屋内高高的横梁,想到了如同横梁一般,高不可攀的那人,坠下来不仅砸得人疼,骨血淋当,还会砸得人血肉模糊,没了性命。
  她垂下了眼,莫名有种预感,自己早晚会说出这句话。
  “娘,那天夜里的事,我不查了。”
  早在听见牵涉之人尽被处死之时,她或许就知道,她再也找不到那件事的真相了。
  刻意隐瞒真相的并非旁人,是大晏的储君,是可以一夜之间便置人于死地的人。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表哥,害他平白无故地陷到这件事里,没了清白,最后还让他如丧家之犬般离开,没替他讨回公道。”
  “说要查,也不过就查了一个多月,遭人阻拦,便停下了,是我没尽心。”
  “若有机会,我该向他说对不起。”
  “还有二姨,她好不容易来上京一趟,因我的缘故,匆忙就被赶了回去,连夜走的,连最后一面也没和娘见上。我对不住她。”
  “还有娘”,薛明英仰头看着她,最为愧疚不已,“我让娘操了好多心,娘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要为我劳神操心,忙里忙外,我没有好好孝顺娘。”
  一句话,彻底将薛玉柔压抑着的泪意激发出来,她捂唇摇头,说着没有,泪意却汹涌而下,“阿英,不要说这些话,是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