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809
  
  她不该在她年少无知之时,放任她去追逐那人,以为凭了她的天真赤忱,总可以打动储君冷硬的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帮着,让她无所顾忌地往前冲撞。
  却忘了告诉她,有一些人如同天上月,可望不可即,是注定难以打动的,更有甚者,还可能因此伤了自己。
  就像今日这般,明明是她受了委屈,还要跪下向那人低头认错,还要被人明里暗里地劝,不要性子太烈,要懂得服软。
  若不是想到那人身边去,她何必低头认错,又何必非得懂得服软。
  她背后有着国公府,全然可以由着性子恣意,想闹便闹,想怒便怒,就是喜欢了又不喜欢,随手撂开去,又如何?谁敢说半句闲话?
  偏偏她作为过来人,却任由她去追逐那个高不可攀的人,逐到失了清白、没了傲性,还要在她面前一声声地认错。
  做人母亲做到这个地步,她才是真的错了。
  薛明英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压抑哭声弄得手足无措,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道:“娘,是我不好,是不是我提起这些,惹你想起了二姨?我不说了,再不说了!”
  薛玉柔想起来,她小时候也是这般,长得还不如人腰高时,就懂得心疼人,夜里跟了她睡,她半夜醒来咳嗽,她也跟着爬起来,小小的人儿揉着眼睛,努力给她拍背。她要她去睡,只稚声稚气地说自己不困,要陪着娘。
  一想到这里,薛玉柔肝肠似乎都拧在了一块儿,疼得她泪意越发汹涌,这些日子积在心头已久的那句话就那样问出了口:“阿英,若是可以,你愿不愿离开上京,去岭南?”
  她想自己缠绵病榻,日子不会久。望来望去,可靠之人没有几个,她信得过的,也只剩下自己的亲妹妹。
  薛明英替她拍背的手一顿,迟疑了一晌,重复道:“岭南?”
  “岭南。”薛玉柔看着她,重重点头。
  薛明英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后,她抬起头,对母亲道:“那娘呢?”
  母亲说出岭南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动了心,许多事忽然就有了出口。
  她想,她是得亲自向哥哥、二姨赔罪,求得原谅才好。
  只是如今在上京,让她挂心的唯有母亲。
  岭南很远,她去一趟再回来,许要大半年。
  谁来照顾母亲?
  薛明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薛玉柔笑笑道:“娘总是要跟着你养老的,你去岭南,日子久了,再把娘接过去不好吗?”
  薛明英不解起来,“娘是要我去了岭南就不回来了?”
  “对!”薛玉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娘要你嫁去岭南,不再回上京,同你二姨一样。”
  也如同她姨母一般,嫁个满心满眼全是她的郎君,恣意快活,余生顺遂。
  不必受这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欺负。
  “阿英,你肯不肯?”
  第28章 那便嫁给哥哥。
  薛明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肯不肯什么?嫁给哥哥吗?
  未曾设想过的事让她茫然地蹙起眉头,像在听旁人的事,和自己不相干。
  六年以来,让她起了嫁人之心的,除了那人以外,别无他人。
  可让她彻底没了这个念头的,也是他。
  她再没想过嫁人,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孝顺母亲。
  她想问母亲为什么是嫁人,即便长住岭南也好,为何定要嫁给哥哥。
  薛玉柔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娘方才就在想,去了岭南又如何?你终归要回来,要回到这里,娘再怎么留也没办法留你一辈子,早晚要将你许给上京的人家。可我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些人和那人一样,心里头没装了你,到底是靠不上。”
  “可你大了,总得有个自己的家,总得有人陪着你、惦念着你,如果随随便便挑户人家嫁了,嫁得不如意,冷了心肠活,又有什么意思。”
  她没说出口的是,上京到底是上京,她若仍是这样的身子,多了十年,短则几年,终究只能护得了她一时,往后如何,谁又说得准?
  但去了岭南,便是旁的都不提,只要陆原身上的国公之位还在,哪怕他走了,她也是国公之女,岭南就没人敢看轻她。
  见她怔怔的,远还没有想到这里去,薛玉柔仿佛看见那个当初还不到她腰身高的孩子,陪着她吃尽苦头,却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怨,说得最多的,是问她疼不疼……她心里阵阵发酸,眼里又噙了泪,悄悄掩去了道:“但阿英,娘不逼你,你愿意就去,不愿就不去。便是去岭南一趟走走,散散心也好。”
  薛明英唇瓣动了动,本来想顺着母亲这些话说出口的拒绝,见了母亲眼圈发红的样子,拒绝的话就那样咽了下去。
  她曾固执己见,坚定不移地选过一人,到头来,除去自己委屈,最愧疚的,还是将母亲拖了进来,为她忧心。
  既然她本就想去岭南,既然她本就要嫁人,那便嫁给哥哥,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
  薛明英靠在了母亲身上,声音放得很轻道:“娘,我没什么,我也想好了,嫁给哥哥很好,但我不知他愿不愿意。那天夜里的事,我已经对他不住,若他不肯……”
  “他怎会不肯?”薛玉柔破涕为笑,“阿英,你不知你二姨的家书如何写的?他那天夜里在车里醒来,身上烧得滚烫,迷糊成什么样子了还在问你去了哪里,说他对不住你,要给你认错,是他轻信了旁人,一切错都在他身上!”
  薛明英呼吸停了一停,突然也红了眼眶,“娘怎么没和我说?”
  有所预感的,她感觉到母亲摇了摇头,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是你哥哥不让。他清醒后曾想偷偷回上京来,被你二姨拦下了,母子两个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到了天快亮时,他和你二姨说,有些话你若听见了会更内疚,别写进信里,若他为了自己心中好受,将这些话带到你面前,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怪不得他不曾回我的信……”薛明英低下头,眼底潮得发湿,“我原以为,或多或少,哥哥总会有怨气的,所以他不愿再回。”
  怎么会丁点儿怨气都没有呢?他有大好的前程,岭南来的青年俊才,不少上京的人都说,这样的郎君,生在岭南有时真叫人觉得惋惜,怎么就不生在上京呢?这样的他,怎么会甘心莫名受了辱,辩解一声都不能,又被强丢上马车,押送回岭南?
  薛玉柔捧起她的脸,认真对她道:“所以我这般笃定,要你嫁去岭南。阿英,娘没看错,你哥哥他心中有你,若真要嫁人,娘相信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娘这次写家书时,问问你二姨你与他的事,可好?”
  薛明英心里闷得厉害,想到哥哥因她受的委屈,还有他的隐瞒,铺天盖地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母亲殷切的眼神下,她一顿,慢慢地就点下了头。
  “好,若哥哥愿意,我便嫁他,我便嫁去岭南。”
  说完后,她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冥冥之中,她竟觉得也许自己本就要去岭南的。
  总归岭南的荔枝很好吃,那样的甜,她很喜欢。
  灯火通明的厅上,刚刚母女两人一走,陆原便对容安陪笑道:“公公见谅,内子和家里孩子体弱,茶已经上了,便由我陪着公公罢!今年新送来的冬片茶,说是冬芽冬采,有股冷香,不妨尝尝!”
  陪了半杯茶,才送走了这位东宫的深夜来客,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头,脚步自然而然地朝上房而来。
  在内室外却被秦妈妈挡住了,悄悄说小姐在里头,又看了眼右厢的位置,淡淡笑道,“国公爷这些日子不是歇在书房多些,今日回来,倒不赶巧了。”
  陆原想到这些天来的事,不知为何,再不敢叫秦妈妈去里头叫出那人来,更不敢故意耍些夫郎的威风要她出来,以往是添作夫妻情趣,如今他却有些怯然。
  遂他道了句,“哦,是吗?”
  便走到了外头的椅子上,随便坐了下来,未发出半点声响,只是静静地守着。
  有些错事,隔着天长日久,他原以为可以就这样瞒下去,安然无恙到与她白头偕老的一日。
  但果真如此吗?
  他坐在外头,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容安正在赶回东宫的路上。
  他方才就老是惦记着那位娘子最后的眼神,哪有心思尝什么冬片茶,坐立难安,胡乱喝了几口便起身告辞了。
  骑在马上,他细细回忆自己今日说的字字句句,实在找不出令自己信服的理由,告诉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让那位娘子露出那样的眼神。
  便是听见主子的口谕后,她猜到主子原话不会客气,按规矩客客气气跪接了,眼神虽冷,他也能懂那是因为委屈。
  可后头那个眼神分明是他再说的话闹出来的。
  可他思来想去,也不过就提了大选的事,还是打算让她高兴才提的,怎么会因为这个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