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梦倚着桌边歪坐，嗤笑说：“这算什么手段？”
  她把照夜清从腰间抽出，利落地拍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元英吓得一哆嗦，问：“你做什么？”
  赵归梦天真地笑，说：“教你怎么对付讨厌的人啊。来，把鞭子拿起来。”
  元英不肯，往后缩了一步。她身边的宫人早被元柔斥退了。空旷的殿内就她们两个。
  赵归梦说：“鞭子抽在人身上是痛的，刀子捅在人身上也是痛的。偏偏公主说的什么名声什么清白，伤得了你，但伤不了我。”
  元英错愕地看着她，摇头，说：“你只是口上逞强。”
  赵归梦伸手拿起鞭子，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元英的眼睛，手里一寸一寸地把鞭子捋直。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厚重的毛毡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元英又缩了一下：“你，你干什么？”
  赵归梦着看她：“我教你鞭子怎么用。下次看我不顺眼，直接来找我。”
  顿了顿，她笑着补充：“三公主，总不想夜里睁眼看见我在您床边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得和昨夜的裴珩一样干脆。元英看着地毯上那道鞭痕，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扣盘子里的花瓣，往嘴里塞。
  可是从昨夜到现在，这些花瓣已经不能像往常那样抚慰她了。
  匕首和鞭子，为什么他们都逼她？
  第73章 鸡飞狗跳赵归梦奇怪地问：“答应他娶……
  西戎二王子阿史那终于向庆兴帝提出和亲的要求,就在众人回到京师，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
  这一记石锤悬在空中半天，终于猛地砸下来了。
  庆兴帝犹豫片刻,二王子又表示为修两邦之好,成十年和平,西戎愿意归还当年因城破而被俘的三州百姓。这条件实在太诱人，让庆兴帝无从拒绝。
  阿史那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又道他知道大庆只有两位公主，是天上明珠，他不能亦不忍夺爱,因此其他宗室女也可。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什么？”赵归梦望着一脸焦急的绿绮,说：“王爷怎么会打他？”
  绿绮眼睛红红,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门使大人,您刚回来，还不知道发生大事了！”
  赵门使这两日奉命追捕一个贪墨的犯人。在这当口,刑部不想出动自己的人,想让戟雪门悄无声息地把人抓回来。那人得了风声，早就逃出城外。赵归梦追到渡口的时候，那人已经登船,差点逃了。
  现下，她三日没合眼。刚从马背上下来,就看见守在巷口的绿绮。
  绿绮眼泪簌簌地掉,为难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该来。”
  赵归梦握住她的手腕：“无妨，你说。”
  这只手温暖有力，绿绮盯着她的手,心头绞痛：“大人，西戎那帮蛮子要和亲。”
  这几日，赵归梦虽然不在京师。但西戎求和亲这事，她早就猜到了。
  绿绮继续道：“昨日夜里，四公主传信出来，说那帮蛮子提了个条件。”
  赵归梦道：“什么条件？”
  绿绮咬着嘴唇，艰难地说：“他们指明要一个人陪嫁。”
  赵归梦脑中一怔，然后指了指自己，说：“我？”
  绿绮沉默地点头，不敢看她的脸色，也不知如何安慰。
  赵归梦静了片刻，眼神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青砖高墙。一只黑色的鸟雀站在墙头，忽然展翅飞向夜幕，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下一刻，赵归梦骤然回神：“这事已经定了吗？”
  绿绮摇头，说：“四公主偷听来的，说最迟不过明日，皇上可能就会答应。”
  庆兴帝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在位期间，丢了三州和三州的百姓。现在能让百姓回来，他不得不同意。
  赵归梦沉静地问：“那这事跟慕亭云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挨打？”
  绿绮愈发觉得自己卑鄙，只轻声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晋王府内，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走路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绿绮带着赵归梦从偏门入，抄近路，七拐八拐，到了王府祠堂外。
  祠堂里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板子与皮肉亲密接触的声音，以及一道尖利绵长的哭喊声。那是容令在哭喊。
  绿绮急道：“怎地还在打？”
  绿漪不知躲在哪里张望，看到她们来了，急忙小跑着过来，低声说：“王爷累了，现在换成两个小厮。”
  绿绮道：“他打累了还能休息，却不让郎君停下来休息么？”
  她鲜少失态，现在也是急了，竟说出这样犯上的话。绿漪拽了拽她，说：“王妃也在里面，现在只是听着响，但是比王爷自己下手要轻多了。”
  赵归梦道：“我去看看他。”
  还未走进祠堂，便听见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一个女人独自的歇斯底里。
  “你疯了吗？这几年，你要闹，我跟你爹都随着你闹。你要进戟雪门，我们同意。你要认那来路不明的女侍卫为师姐，认那道貌岸然的周叙青为师父，我们同意。你要养个傻子，我们也同意。现在满京师的夫人见着我，明里暗里都问这傻子是不是我娘家哪个兄弟的孩子。”
  更有甚者，还有人以为这傻子是她和晋王的亲儿子，因为是个傻子，所以以前养在外面。现在孩子大了，他夫妻俩不忍心，又把孩子接了回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说到这里，似乎被容令吵得不轻，嘶了一声，道：“这傻子怎么这么能哭？”
  顿了顿，她又说：“他们算什么东西？踏进我王府的大门都不够格。你现在还说你要娶她？说什么宁愿不要这国公的爵位，也要娶她？你连你爹娘都不要了吗？”
  这声音穿透薄薄的门，传入外面人的耳中。
  绿绮忽然拽住赵归梦，急促地说：“门使大人，您走吧。”
  她顿了顿，苦笑着说：“无论如何，王妃和王爷最后都不舍得让郎君吃太多苦。他们总会答应的。”
  赵归梦奇怪地问：“答应他娶我？可我没想嫁他啊。”
  绿绮道：“我知道，郎君心智不稳，不够成熟。但只要您嫁给郎君，就不用去西戎了，这样不好吗？”
  这是慕亭云的初衷。也是绿绮觉得自己卑鄙的原因，她看不下去郎君受苦，从午时郎君向王爷王妃提出要求娶赵门使之后，王爷就让人押着郎君来到祠堂。见他始终不肯改口，王爷便动了刑罚。
  晋王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孩子，自小如珠如玉地养着。郎君长到如今一十七岁，从未挨过一根手指头。
  可是郎君宁愿受苦，哪怕身上被打得一片血，也始终不肯改口。她不该当挡路石。
  绿绮又道：“天亮之前，郎君一定有办法让王爷和王妃同意的。您走吧。”
  赵归梦温柔地掰开她的手，说：“不用担心他，也不用担心我。”
  说着，她大步流星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门。
  晋王妃的剖白被打断，她诧异地望过去。只见一容貌昳丽的红裙少女快步而来，走到她跟前，抱拳行了个礼。
  晋王妃立刻就知道这人的身份，正是自己刚刚提到的身份不明的女侍卫。她分明听见了自己的话，眉宇间却一片坦坦荡荡，丝毫不见阴翳，似乎并不把自己的评价放在心上。
  “王妃莫要担心，我来跟平国公说句话就走。”
  晋王妃打量面前的少女，好俊俏的相貌，好磊落的姿态。她见过不少人，自认有一套识人之术。这少女眼神清明坦诚，并不像传闻中的样子。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起身离开祠堂。离开前，眼神示意身后的仆妇去拉容令。
  容令一面哭喊，一面灵活地在祠堂里跑着躲着，两个仆妇硬是捉不住。
  偌大的晋王府，此刻无鸡无狗，被他一个人生生搞出鸡飞狗跳的架势。
  “算了算了，”晋王妃无力地叹气：“这都闹成什么样子？”说完，她也懒得再管容令，兀自走了。
  容令见她离开，抹了抹眼睛，溜到慕亭云跟前，懵懂地拽着他垂下的手，小兽般警惕地盯着两个执杖的小厮。
  两个执杖的小厮装模作样地打了几板，见王妃离开，对视一眼，自顾自地说：“小的们去门口等着。”
  慕亭云费力地抬起头。他额上因为疼痛出汗，蛰了眼睛。他背后亦是火辣辣的疼，尤其是臀腿，甚至像是失去了知觉。
  可是听到赵归梦的声音，他依然笑着，问：“师姐，你怎么来了？”
  赵归梦看着他。半晌，她蹲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说：“你怎么又犯傻气？”
  慕亭云急了。一急，就忍不住动，一动就牵扯了伤口，疼得嘶冷气：“师姐，我这怎么是犯傻气呢。你不觉得这是个好聪明的法子吗？”
  赵归梦摇头，说：“要是皇上铁了心，就算你我有婚约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