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53
他脑中忽然想起赵归梦肆意不羁的笑,和漫不经心的眼神。与父亲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说:“我高兴。”
裴太傅为他这从未有过的一面而震惊,像是头一次认识他,竟忘了阻拦,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回过神来,裴珩走到赵归梦旁边,道:“阿三死了。”
赵归梦只一瞬,就明白过来,为何高程人五人六地领着人闯进她的西院,原来是因为她被怀疑成杀死阿三的凶手。难怪高程如此高兴。
高程打断两人,恶意地笑,只是一笑,便觉得嘴角抽疼:“不要再商量对策了,赶紧随我去见太子!”
此事自然是会惊动太子的,无论他多么不想被惊动。元祐看见裴珩,略一惊,道:“云栖,你怎的来此?”
这事牵扯到一个女侍卫也就罢了,若是牵扯到裴珩,元祐按了按太阳穴。他疑心他父皇的头疼旧疾是遗传的,不然为何他也略感不适?
裴珩道:“好友蒙冤,我在此旁观。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应允?”
案子还没审,甚至最主要的“嫌犯”还散漫地站在堂下,没有见礼。裴珩一句话,就想把这个事情定性了。
元祐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品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蛛丝马迹。
“你从何处来?”元祐问,目光看到裴珩沾湿的袍角和腰间佩戴的宝剑。
不等裴珩回答,元祐自答:“你从她那儿来。”
裴珩没有否认,赵归梦根本没听。
元祐叹了口气,抬手示意赐座。
赵归梦心安理得地坐下,旁边就是裴珩。察觉满堂诧异不安、疑惑不解、好奇难耐的目光,她悄声对裴珩耳语:“叫你走你不走,现在你完了。”
她想不明白。聪明人应当很会明哲保身,而裴珩又是公认的过目成诵、颖悟绝伦,竟然看不清她的处境。
裴珩懒散地靠着椅背,手搭在扶手,说:“是啊,完了。”
赵归梦认真地看他姿态,眉头慢慢蹙起,十分不解:“你怎么了?”
裴珩何曾在人前如此散漫?估计在人后也不曾。他就像……就像一块冰雕,言行坐卧,都有既定的章程,不越线,不逾矩。
裴珩竟然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似乎打定了注意要懒散到底:“我高兴。”
高兴什么?
高程高兴,她能理解。因为她卷入麻烦,那家伙自以为擢升有望。而裴珩,你高兴个啥?
赵归梦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在仵作表示杀死阿三的凶器乃是一条光滑的鞭子或绳索时,她大喇喇地将照夜清唰得一下展示在人前。
这突如其来的起手,吓得不曾防备的众人纷纷往后一仰。
“诸位大人,请看,这是我惯用的鞭子,请问它和‘光滑’二字沾了哪一腿的关系呢?”
众人反应不一。有人怒骂:“好生无礼的女子,竟敢当着太子的面威胁我等!”
赵归梦“啧”了一声,听得裴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李大人,这就是威胁了吗?”
那位李大人怔了怔,不知道裴珩在做什么。
裴珩又道:“那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赵归梦惊疑地回头,看到裴珩嘴角清勾,眉梢风流,人却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受到讽刺的李大人满脸涨红,他旁边一人见状替他不平:“裴郎中,你这是何意?你要私庇凶徒?”
“凶徒?”裴珩仍旧漫不经心,只看向太子,“郑大人铁口直断,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认同?”
“我什么时候铁口直断了?”郑大人连忙申辩:“太子殿下,臣并无此意。”
元祐不语。
王泉道:“裴郎中,你今日为何……”他顿了顿,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赵归梦看到一干人等心中的诧异和震惊藏也藏不住地浮在脸上,心中提王泉补全了后半句:裴郎中,你今日疯了吗?
第85章 私奴职责裴珩又道:“别误会,身为赵……
在裴珩孜孜不倦、乐此不疲的“发疯”之下,原本严肃乃至严苛的庭审变得轻松乃至诙谐。
昔日文笔盛天下,今朝薄唇乱乾坤。
不管那些大人们如何发问,他都能一一辩驳,哪怕人家开头说的是“赵门使”,他也理解成“裴郎中”。
这方寸厅堂,是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沙场。正如那日在朔州途中,赵归梦一身红衣闯入刺客的包围一样,彼此都不曾将对手放在眼里。
赵归梦凝神打量他,好像今天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后者恍若未见,一身散漫的骨头颇为眼熟。
若慕亭云在此,定能发现这种眼熟之感并非毫无缘由——他二人此刻的坐姿,简直师出同门,堪称一对勤学苦练、情谊深厚的师兄妹。
赵归梦轻轻动了动腰,好让倚靠更舒服地顶着肩胛。她半晌没找到机会开口,干脆闭嘴。倒也没完全闭嘴,她还能时不时喝口热茶。
张:“凶徒用的是鞭子,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她就是凶徒吗?”
裴珩:“张大人浑金璞玉,不像赵门使,久经雕琢。”
年过四十的张大人被人用浑金璞玉讽刺头脑简单,年轻气盛的李大人道:“裴郎中何必处处包庇她,虽你二人曾经一同与西戎比试,为我大庆争光,但是非对错,不可一概而语。”
裴珩上下扫视他,极温柔地说着极冒犯的话:“那么赵门使为我大庆争光的时候,李大人你又在哪呢?”
见场面实在尴尬,王泉站起来,安抚两边:“我们只是请赵门使前来询问情况,若真不是她所为,也好早日还她清白。”
“谁说她是清白的了?!”门外传来一声饱含怒意的低沉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阿史那带着阿大阿二大步流星而来,三人面色沉沉如水。说话的人正是阿史那。
刚刚被怼得说不出话的几个人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太子站起来,其他几位大人见状也站起来。
只是赵归梦不动如山,裴珩连眼神都欠奉。
王泉暗中暗暗叹气。都说美色误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赵归梦一向粗鄙,有此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那裴珩,过往是多么端方有礼的青年。现在竟然也……
阿史那冷哼一声,竟然当众一掌朝赵归梦袭来:“你竟然敢杀我的人!”
他这一掌连赵归梦的头发丝都不曾惊动,就被骤然闪身贴近的裴珩一拳抵开:“怎么,你也想进戟雪门?”
“云栖!”太子离座走了下来,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站到两人之间,暂停了二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太子对阿史那道:“二王子,请稍安勿躁。此事尚未有定论。”
阿史那怒瞪裴珩,以及稳坐他身后的赵归梦,道:“未有定论?未有定论时,你们抓了我的得力干将,致使他惨死牢狱。现在同样未有定论,那我是不是也能抓了她?”
他手一指,指向赵归梦。
裴珩往左边迈了半步,挡住阿史那的视线,道:“二王子,你是土偶桃梗吗?傀儡不能思考便也罢了,难道你也的脑袋也是泥土糊的、桃木刻的?”
阿史那怒极反笑:“你以为你维护得了她?”
阿史那眼中的自信和笃定,令赵归梦微微眯了眯眼。果然,只见阿史那朝外一抬手,道:“带人证。”
人证?人证!
满堂哗然,众人朝着门外看去,只见在一形容枯槁的女子缓步走来。那女子面上竟有一块成人巴掌大青记,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人证就是这位丑姑?
不!
赵归梦嘴角勾起,瞧着丑姑背后又缓步走出一位粉裙女子。这女子容貌姝丽,抬手拂过鬓发时,空气中似乎传来淡淡的芙蓉花香。
“奴家杳娘见过太子殿下、二王子和诸位大人。”丑姑退至阿史那身后,杳娘走到厅堂中央,款款施礼。
太子道:“免礼。你是人证,昨夜你见到行凶之人了?”
他眼睑微不可见地一抽。许是怕吓到了面前这位文秀的女子,声音很是温和:“昨夜大雨,你去戟雪门做什么?”
瑞京人尽传,戟雪门门口的青石板路被鲜血浸透了,即使最热的天,那条胡同也冷气森森,约莫是鬼气太盛,无法驱散,因此无人愿意靠近。
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下着雨的深夜,路过戟雪门,又恰巧遇见行凶之人?
杳娘道:“回禀太子殿下,奴家昨夜去人诏探望友人,恰巧……”
她只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太子的声音陡然一耸,“你看见什么了?!”
阿史那心里冷哼。这太子刚刚还是一副理中客的模样,劝他稍安勿躁。现下发现自己有人证之后,就急了。
杳娘摇头,道:“奴家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见了些微的动静。”
太子缓缓收回视线:“哦?那你听见了什么?”
杳娘一一道来。昨夜她如何进了人诏看望友人,初时还能听见狱卒的交谈之声,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