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49
这狭促鬼。裴珩失笑,她的心比他想像的强大得多,或许他不需要太担心。
望阙楼也在泗水河边上,几乎是与泗水楼隔水相望。但泗水楼的位置实在太好,站在四楼,隐隐约约甚至能看见皇宫里的宫殿楼宇。
虽然同在瑞京,但是在大多数人心中皇宫可是高不可攀的地方。若是能一窥皇宫禁苑的红墙碧瓦,便是花上几十两银子在泗水楼吃顿饭,那也是值得的。
因此,在瑞京人心里,泗水楼捎带着也比望阙楼高了一个档次——你叫望阙楼,却不能望阙,何其讽刺。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赵归梦来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今天有冰酪吃,而且不用她出钱。
在跑堂的过来唱戏般报了老长一段冰酪名字,什么冰镇酪浆、砂糖冰雪、荔枝膏水、金橘雪泡等等,其中最贵的就是梅岭酥山,一盏价上千文。
什么破冰要一千文,还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盏。
赵归梦根本不考虑,除了梅岭酥山,她点了七八种不同口味的冰酪,然后看向裴珩:“该你了。”
那跑堂的眼尾一抽,合着这位女娘点了这么多份,全是她自己个儿的。
裴珩倒不惊讶,神色自然地点了两盏梅岭酥山。
赵归梦一听,立马就后悔了。早知道裴珩随便就要了两盏,她干嘛要替他节省?
裴珩只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后悔了?”
她偏又嘴硬:“我后悔什么?”
裴珩低头轻笑。
好生恶劣,赵归梦心里愤愤。
跑堂说:“天儿热,要是给您一起全送上来,您还没用完,后边的就要化了。不如一盏一盏地上?”
见两位客人同意,他又问:“那先上什么?”
赵归梦思来想去,不知道先尝什么,万一前头尝的并不喜欢,偏偏又占了肚子,影响到后面的享受,岂不太亏?
她正在犹豫间,听得裴珩道:“先上两盏梅岭酥山。”
跑堂心道,都说了一齐上了,免不了还没吃完,后边儿的就化了,影响口感。但客人既然这么要求,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又问:“那这位娘子,您想先上什么?”
裴珩勾起唇角,笑着说:“就两盏梅岭酥山。”
跑堂于是明白过来,这位郎君只点了两盏梅岭酥山,其中一盏还是为这位娘子点的。他心中不由感概,纵然这郎君长得这般好看,还不是得讨好心悦的女娘?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赵归梦也反应过来,尽释前嫌,嘻嘻一笑:“裴珩,你真是个好人呀。”
裴珩“嗯”了一声,说:“以前不是好人吗?”
赵归梦支吾了一下,又听裴珩说:“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算计你。”
……
得益于多年的锻造,赵归梦已经练就铁脸铜皮大功,即便当面被人戳穿真相,脸上还能无辜地笑,一派天真,好像在说,啊?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呢。
她又露出一对儿小梨涡。
裴珩的眼神从她眼睫缓慢地下移,落在那对儿梨涡上,又缓慢地上扫,重新盯着她的眼睛,好叫她无法躲避:“在你心里,除了慕亭云那样的……单纯性子能让你放心,我这样的人,是顶可怕的,是吗?”
他说到这里,亲眼瞧着赵归梦的神色微微一滞。
裴珩道:“你现在觉得我更可怕了,是吗?”
赵归梦心道,那你算是说着了,可嘴上仍不承认:“你又打不过我,我为什么会怕你。”
跑堂端着漆木托盘进来,只见托盘上面摆着两个青玉莲花瓷盏,青色的瓷盏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细碎白雪,白雪顶上是樱粉酥脂,细看白雪中掺杂了乳白色的醪糟。
跑堂得意地介绍说:“咱们家的酥山跟别家的都不一样,出了望阙楼,您可就尝不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摆上两只银匙:“之所以叫梅岭,是因为咱们家的冰都是冬日梅花蕊心的那一点点雪攒下来冻成冰的,您一尝就知道,这酥山都是梅花儿香的。还有这酥脂,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呢?那是因为我们取了冬日的红梅花瓣,捣成浆汁,和牛乳、蜂蜜一起反复熬制。您二位尝尝就知道!”
他形容得绘声绘色,赵归梦一勺子下去。
跑堂赶忙说:“哎呀啊呀,您得从“山顶”向下舀,这样就能体会酥融冰裂的不同层次的口感。”
赵归梦把银匙取出,按照跑堂的说法,从“山顶”向下舀,挖了满满一匙,然后送入口中。
果然,入口即化的牛乳、香甜的蜂蜜和又酥又脆的碎冰在她舌尖依次碰撞,最后呼吸之间都是凛冽的梅香。
跑堂见她眯眼,就知道自家的梅岭酥山又成功俘获芳心一枚,满意离开。
赵归梦道:“怪不得要一千文呢。”
她低头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假装已经忘记刚刚裴珩在说什么了。
可惜,她越是顾左右而言他,越证明心里有鬼。或许她自己还没发现这鬼,但是这鬼影如何躲得过天师裴珩的眼?
裴珩并不急着品尝面前的梅岭酥山,或许是因为幽魂更具有吸引力。
他一下一下地把玩着银匙,精巧的银匙柄上镂刻了重瓣梅花,翻转在他指间。银匙偶尔碰到青玉瓷盏,发出冰雪溅玉的清脆声音。
赵归梦仿佛是被这一抔冰雪浇到而哑火的炮仗。
这根炮仗沉默着、沉默着,临了忽然不甘地发出一声响:“我怎么觉得你总想跟我吵架呢?”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慕亭云巴不得永远跟她不要起争端,这人倒好,无缘无故挑刺。
赵归梦眉梢挑起,审慎地问:“你中毒这么久了,虽然按时吃着药,指不定还是受到了影响,良医就没有说什么?”
想当初刚认识裴珩的时候,他确实配得起端方有礼、温文尔雅这些字眼儿的。如今整个儿地大变样,很难说不是受到了七日醉的影响。
裴珩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你觉得我是有病?”
赵归梦坦然地看着他,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不然呢”。
裴珩闭了闭眼,舀了一勺梅岭酥山送入口中。夹杂着梅香的碎冰乳酥还没来得及化开,就被吞入喉中,浇灭了心头因无力而涌起的暗火。
赵归梦看出他在生闷气,于是愈发闹将:“良医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都第七日了,小唐大夫接人难道接到天边儿去吗?都这个点儿还不见人影?
也合该裴珩运道差。赵归梦话音刚落,砰通一声,包厢的人被撞开了。
小唐大夫大汗淋漓的脸涨得通红,一手撑着门框才勉力没有跌倒,一手指着裴珩,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张,说出的话全是气音。
赵归梦飞速抄起茶壶递到他嘴边,填鸭似的灌下去。
不愧是戟雪门的赵门使,审讯时的雷霆手段用到此处,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小唐大夫猛灌了几口不凉不热的茶,喝饱了却躲不掉迎面扑来的关心,只能疯狂地摇头示意够了够了。
如此熟悉的一幕,让裴珩想到了当初朔州途中赵归梦喂他汤药时,也是同样地强悍。他曾有一瞬间怀疑那是戟雪门暗中施惩的手段。
只是抬头时,又看见她心无旁骛但又略有不耐的眼神,方知她只是不懂如何照顾人而已。
赵归梦把茶壶放下,问:“怎么这么一副急样儿,你师父呢?”
她往小唐大夫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
小唐大夫抚摸着自己胸口顺气,半晌惨嚎道:“师父!我根本没见到师父呀!”
第93章 逼良为娼“照照,你还记得我们在朔州……
赵归梦闻言,道:“没见到是什么意思?你消失这么久,不是去接你师父去了?”
唐越心里叫苦不迭,说:“是啊,我是去接师父去了。我想着最迟今天他也改回来了,就在城外的驿站等,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啊。”
他又看向裴珩,问:“郎君,师父的信中是怎么说的,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他心想,郎君既然知道师父找到了绒芒花,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结果却久久得不到裴珩的回答。
小唐大夫抬头看去,只见郎君淡然自若地品尝着面前的酥山,对他带回来的噩耗丝毫不关心。
小唐大夫急得要掉眼泪:“郎君,师父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裴珩道:“你先回去吧。”
小唐大夫不肯走,还要再说什么,赵归梦抬起左手,冲他挥了挥:“你先回去,你师父没事。”
她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小唐大夫隐隐约约察觉到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但是继续留在这里,他觉得很危险,于是从善如流地跑掉了。
他一走,赵归梦徐徐转了个身,脚尖勾着凳子腿,往外一拉,双手抱臂,大马金刀一坐,对着裴珩勾起唇角,眼神却是晦暗的。
裴珩放下手中的银匙,抬头一笑:“照照,用不用我再给你点一份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