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30
“你救得了,”裴珩上前半步,声音带着蛊惑,“只要你肯。你不肯吗,照照?”
赵归梦生平最讨厌绕弯子,现下也是装到头了。她虽迟钝,但没蠢到到现在都不明白裴珩在说什么。她道:“你不知道你们瑞京人都是怎么说我们的吗?蒹葭倚玉树,我可高攀不起你。”
无论是“你们瑞京人”,还是“玉树蒹葭”这些个字,都让裴珩心头刺痛。
他道:“照照何必拿这些话来堵我?你不是什么蒹葭,我也不是什么玉树。你我都是浮沉人世中微不可言的蜉蝣一粟,蜉蝣朝生暮死,可这短暂的光阴中也要听罅隙之言吗?我知道你不在乎,你也知道我不在乎。”
“你不要叽里咕噜念经。”赵归梦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装作不懂,“蜉蝣朝生暮死,可你我明日还要活着呢。”
她眼睛一转,说:“哦,我说错了,你指不定活不到明日。”
裴珩却不生气,反倒胸有成竹道:“照照,你还记得我们在朔州的赌约吗?”
第94章 梦境重现“可我怎么看着状元郎没有觉……
“赌约?”赵归梦疑惑了一瞬,然后想起来了,“我们打赌,你大哥之事的幕后真相。”
当时,两人说好了要拿彼此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打赌。
裴珩当时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就是他那块羊脂玉仙鹤云纹玉坠。
那会儿,赵归梦只以为这东西的贵重之处在于材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背后的含义。
她眼一瞪,终于慌了。当初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现在心里却敲着小鼓,七上八下。她觑了觑裴珩,这人如此镇定。
难道她赢了?可她现在根本不敢收裴珩的玉坠。不对不对,裴珩当时应该没有抱着必输的心态故意跟她打赌。
难道她的答案写错了?那也不可能!如果两个人都猜对了,岂不是打了平手?
“我现在就回去拿!”赵归梦道。当时两人各自写下一式两份答案,用火漆封号,彼此交换。
裴珩道:“你不吃其它的冰镇乳酪了吗?不急,我让寒樵送来。”
不急,他裴珩是不急。赵归梦终于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受,但是她假装镇定的本事和该楼的跑堂不分上下。
跑堂若无其事地继续呈上冰镇乳酪。自然,他终于牢记要敲门。且敲门之后,又静等片刻,方才入内,自以为给里面的人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赵归梦若无其事地继续享用她心心念念地乳酪,但是有几分食不知味了。她脑中迅速地回想。她当时写的是“杳娘”。
显然,就是杳娘利用吴世安的信任,拿到了真玉盘,进入密室将裴暄的那张信笺放入其中,等待日后裴珩再来的时候,发出无声的挑衅。
今日,裴珩审讯了杳娘,然后就立刻提起打赌的事。
难道背后的人不是杳娘?亦或是杳娘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
赵归梦忽然瞪大眼,说:“是蒋……”
她话未说完,声音已经落了下去,望了望裴珩,慢慢搁下了手中的银匙。
“照照,不吃了吗?”裴珩见她已然明白过来,好笑地问。
这叫她如何吃得下?赵归梦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赌注,“彼此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当时她身上除了照夜清,可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赵归梦脑子忽悠悠地转,她心道这会儿她算是体会到了荡秋千的感觉,脚不着地。
忽然,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恨当初竟然觉得自己赚了!
“你别想我嫁给你!”她脱口而出。
糟糕,她竟然说出口了。
这句本不带嫌弃的话一出口,就有些怪异的意味,似乎她全然看不上裴珩。这理当是很伤人的,可是裴珩却不愠不恼,反倒轻笑出声。
他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没事,这事先不急。”
他似乎是知道赵归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的伤人之处,先说了句没事。
可是什么叫做“这事先不急”?
难道她有急着想嫁给他吗,完全没有啊。赵归梦胡乱地想,又察觉到裴珩这话背后的阴险。是的,先不急,他必然有后手。
赵归梦狠狠舀了一勺冰镇乳酪,狠狠地塞入口中,希冀把裴珩的“阴险”一口消灭。
“照照,愿赌服输么?”阴险的裴珩又问。
她真后悔,就为了贪便宜,下了这么大一个赌注。再说,即便是她赢了,难道她就敢接那劳什子玉坠吗?她也不敢。
当初就是因为毫无顾虑地接下了照夜清,惹了这个人。
算了,她总是这样,手比脑子快,嘴也比脑子快。细细想来,全身上下就脑子最慢了。
赵归梦往上撩眼皮,从垂下来的发丝缝隙间觑他:“输了又怎么样?”
“输了,你得对我负责。”裴珩大言不惭。
“你怎么有脸说这话!”赵归梦抬起头,怒目直视,“我、我怎么你了,我就得对你负责?”
裴珩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苦恼,又有几分难以言明的羞耻、为难和委屈:“我也知道我这样很过分。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照照。”
顺毛驴赵归梦微微顿了顿,说:“怎么,你遇着什么难事了?”
裴珩满脸难以启齿,他闭了闭眼,才说:“约莫是那怪毒的作用,这些日子以来,我只要一入睡,就会做梦。”
七日醉就是让人在美梦里沉沦、在噩梦里深陷。何况,裴珩当初中毒了好些天,才得到诊治。现在人虽然没有变得痴傻,但是受到梦境困扰是很正常的反应。
赵归梦问:“是美梦还是噩梦?”
她想到当初良医问裴珩做的是喜梦还是忧梦,裴珩还佯装无事,嘴硬说是个平常的梦。现在好了,遭到了梦境的反噬。
赵归梦虽然是在问他,但心里已经有了断定——必然是噩梦无疑。谁做了美梦会觉得困扰呢?能让人忧思难安的,只能是噩梦了。就像她一样,时不时还会因为梦中的脚步声而惊醒。
裴珩半垂下眼睫,说:“我分不清。”
美梦还是噩梦都分不清,难道真的是毒入脑髓?
赵归梦略有些急,道:“怎么会分不清呢?那你不是因为太害怕,才这样言行怪异的么?”
裴珩心头一哽。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落了个言行怪异的评价。
他顿了顿,说:“我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困扰。总觉得长此以往,我会慢慢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倒的确是个很可怕的问题了。
赵归梦沉思片刻,蹙了蹙眉,声音略带些安抚的意味,道:“那就是个很真实的噩梦了。说说吧,你都梦见了什么?”
裴珩闻言,迟疑地问:“你当真要听?”
“当然。”赵归梦肯定道,谢天谢地,裴珩现在有自己的苦恼,似乎忘记了赌注的事情。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想起来。
赵归梦微薄的希望很快就要摔得稀碎。
“我时常梦见,你绑着我游街出行。”
裴珩一句话,让赵归梦僵住:“等等。”她忽然不想听了。
但是晚了,裴珩继续道:“你跟所有人说,我是你的私奴,他们都在笑话我。有的时候,你还会往我头上簪雪映桃花,你说我这样很……”
“停!”赵归梦站起身,猛地捂住他的嘴。
手下温热柔软的触感,令她惊诧地差点没跳起来。她赶忙松开手,心中一面慌乱,一面又在安慰自己。不就是碰到了一下他的嘴唇,那又怎么样?当初两个人共乘一匹马的时候,难道不比此刻更亲密?
怪哉怪哉。当初怎么不觉得心慌?
放下手的一瞬间,赵归梦似乎在裴珩眼里看到了一分狡黠,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疑心自己看错了。
裴珩道:“好,我不说了。可是,照照,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都梦见什么了。”
让他闭嘴,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赵归梦发现,当裴珩不往下说了之后,她脑子中的画面却没有停止,反倒朝着一个愈来愈过分、愈来愈夸张的方向发展。
“梦见这些,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会害怕呢?”
赵归梦心虚,因为裴珩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且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赵归梦。
她那会儿为什么要往他头上簪花?无非是不喜欢他的眼神,想要作弄一下。
而绑了他游街的事情更是发生过两回。第一次是为了方便带裴珩进程看大夫,谁让他自己没办法行走?只能出此下策。这完完全全不怪她。
至于第二次,那更是他自作自受了。谁让他一声不吭地就暴露在孙立耕面前,以退为进逼她出手截人?这当然也怪不到她头上。
赵归梦心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作响。这位赵判官最后轻描淡写地给自己浅浅地定了一个小小的罪——她只不过贪玩了些。
然而抬头看见“苦主”的眼神,这判词她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