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
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6 字数:3874
那一瞬间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浑身的血都凉透了。他心中的忧虑陡然成真,出府前镇守的话似乎萦绕耳边。
“今夜,东边有贵客至。”
他不懂,忙追问了一句,“那我该如何做?”
镇守不语,只挥手让他领命出去,踏出府门时,终究还是没忍住拦住身后那人——今年的解元贺元良,他精于谋算,深受镇守看重,雷弘康第一次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垂首请教道:“敢问吴大人……”
贺元良身着极为简单的青衣,说话时声音温润,即使雷弘康这一镇守大将如此谦卑请假,他也未露出自得,而是打断他:“在下不敢,我知校尉大人心中所想,那我问大人一句,可知这位贵客是何人?”
雷弘康摇头表示不知,虽然面上镇守待他不错,但也不再同从前般信重,小事便罢了,大事自己往往知头不知尾,甚至今日会有贵客远来,他也是才知晓。
贺元良轻轻说了两字。
雷弘康脸色大变,“怎会是那位大人?”
贺元良眯了眯眼,“万事皆有可能,他既然敢重回边疆便是有所考量,而镇守大人自成一派,最怕突起变数,因此只想将这位大佛应付走,校尉大人可懂在下之意”
雷弘康也不是蠢笨的,自然明白镇守既不想同这位有牵扯,亦不想得罪他,思来想去便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权当这位路过此镇而已。
贺元良见面前之人懂了,才继续道:“过两日便是镇上佳节,这位既然来了,我们便要尽地主之谊,若是校尉大人有机会便可请这位进府同饮浊酒。”
……
思绪回笼,雷弘康眼神不定,正想开口时,那人已然收回目光,他右后侧的人身着白衣,开口喊道:“开门——”
人声惊得雷弘康耳膜嗡嗡作响,他强撑着回喊道:“来者何人?”
“无名人士,途径镇落,想进城歇脚。”白衣人也就是长孙玄说道。
“全城禁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雷弘康找回些自己的声音,心中犹疑,不确定对方的身份。
长孙玄还想再喊,他左边的禾安抬手举起一块铁质令牌,“将军巡视,尔等速速开门。延误者,斩!”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雷弘康这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令牌上明晃晃落着“胥”字,确定是这位胥少将军,他赶紧扭头冲着手下道:“开城门。”
“是。”赵严虽然不太懂对方是何人,光见头儿这副冒冷汗的神情,便猜到是大人物,
沉重的门闩被数人合力抬起,发出吱呀的声响。巨大的包铁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冷风卷着刺骨的铁锈味和浓重的汗马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城头立着的火把疯狂摇动。
铁蹄声再次轰鸣,硕大的光影先一步落在地上,随后便是玄甲碾过门洞的青石板路,蹄铁敲击石面,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敲在雷弘康等人的心头。胥衡一人当先,驾着高头大马直直向前,他并未停留,马蹄踏过雷弘康身边时,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而雷弘康的步子却几乎是先一步地迈了上去,在胥衡勒马停在于城内街衢时,瞬间下跪在他的马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卑职乃昌平镇校尉雷弘康,见过胥少将军。”
胥衡端坐马上,玄色兜帽下的目光缓缓垂落,扫过脚下雷弘康的身影,那目光漠然,声调也无任何起伏:“镇守是谁?”
雷弘康背上冷汗打湿衣裳,却又被冷风吹得清醒些,“镇守大人乃是柴运,在昌平镇已就任五年有余。”
长孙玄闻言垂下头,对胥衡道:“少将军,不是京城的人,算得上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根本没想过要避着人,雷弘康将头直接抵在地上,心中疯狂跳动着念头,不会今夜此处便是他的葬身之地吧?
见胥衡不语,长孙玄心中亦是苦笑,这位主越发喜怒无常,即使是他,也在这一路上的血色残骨中不敢置喙胥衡的谋断,但昌平镇事关大业,冒着触怒这位主的风险,他也得直言。
“镇守派你守城,可曾说过什么?”他开口先是问雷弘康。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雷弘康抖着声音道:“镇守大人听闻有贵客来此落脚,便略备薄酒,命我请贵客前去府中赴宴。”
长孙玄心道不愧是聪明人,寥寥几句便将胥衡带军入城遮掩过去,至少从明面上找不出错处,既然人家给了下梯,他们也不好做的绝。
因此他打定主意便道:“既然镇守大人相邀,少将军可去赴宴,或有可谈之事。”
言下之意便是先礼后兵,眼见这位主不为所动,甚至缓缓摸向尾指上的玄色扳指,动作并不快,长孙玄却熟知他这一动作难以掩饰的杀意,头皮发麻,赶紧道:
“昌平镇及其方圆十里,我已借用镇守之名核查户帖,想来不久便会有江娘子消息。”
说完,便见胥衡侧首,眉微微往下一压,便有种从内到外的不耐冷漠,他今夜第一回开口,声调沉得有些哑,语调迫人:“长孙玄,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便松开扳指,驾马往前,话语砸在雷弘康心头上,“两日后,我应约。”
留下长孙玄擦了擦额角,苦笑浮上他的脸,这一路上总归有需让胥衡扭转心思的关头,饶是他嘴皮子说干,这位主依旧如同顽石不通,无奈之下,他只得搬出小友名头,此招风险虽大,胜算却大。
只是令他至今奇怪的是,凡有十回,无一例外,如今这位恶名在外的胥少将军总会为了一个不知来处的消息屡次深夜寻人。
然而可惜,造化弄人,一人去仍是一人回。
……
江愁余做了一场有些久的梦,不过梦醒之后便回忆不起梦中的场景。她趿拉着鞋,推开门一眼就见湛玚蹲在火炉旁,她下意识以为又在煎药,不过嗅到的香甜气息让她走到湛玚的旁边也蹲下来,见着泛着焦灰的木柴旁的黑乎乎东西,眼睛一亮,“烤红薯!”
湛玚回过神,瞅她一眼,还是如平常一般说道,“平日闻到药味就想跑,如今见到番薯就凑过来。”
江愁余不想理会他,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烤红薯,就准备伸手去拿。
湛玚先她一步用枯枝把烤番薯戳出来,同时道:“只许用一个。”
虽然说是如此,他却没有拿走其余的烤番薯。
人只管如今饱,江愁余只当没听见,小心翼翼扯开外皮,咬了一口金灿灿的瓤肉,被烫的小口呼着白气,嘴里全是暖融融的甜香。
正当她继续咬第二口,就听见湛玚语调平平道:
“这两日查得紧,我们今夜便去山上躲一阵。”
每次提及这事,以及湛玚迷一般的措辞,江愁余就有种感觉自己是犯事后的在逃人员,不过好在先前有铺垫,她勉强能接受,于是点点头。
湛玚看着她这副有吃有喝万事足的模样,眼下闪过不少情绪,又想到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他犹豫之后还是问道:“你想知道你失忆前的事吗?”
第47章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江愁余一头雾水:不是,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神情,感觉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我们从前是仇人之类的狗血关系。
哪知湛玚说完,又瞬间反悔,拍了拍手上的灰,“你不想知道是明智的选择,我答应你绝不会告诉你。”
“……”
哥,我确定我刚才没有说话。
“怎么?哦,我的包袱都收拾好了,你替我先拿到山上的木屋去。”湛玚得寸进尺道。
“……你又去哪儿?”江愁余问。
“仇家上门,我去会会。”湛玚自然而然道。
“虽然你是我兄长,按道理来说,我应该站在你这边,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话。”江愁余试图唤醒这位过于自信的便宜兄长。
“说。”湛玚脸上写满我看你能说出什么鬼话。
“别打肿脸充胖子,打不过就跑。”
“……瞧不起我?”湛玚面无表情。
江愁余心想主要是你昨日归家的速度不是间接证明了你打不过人家吗?虽然不知道湛玚为什么突
发奇想要去挨揍,但她还是选择尊重他人命运。
“我没有。”
湛玚冷笑一声,“吃完了吗?”
江愁余看了看手中只咬了几口的红薯,非常自然地捞去身后,“吃完了。”
所以别想和我抢。
“那就去吃药。”
“今日的药我喝完了。”江愁余唇角边的笑容收敛。
“哦,我又给你做了保养的药丸。”他丢给江愁余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好狠毒,祝你打不过。”江愁余无语凝噎,看着这位没人性的哥扬长而去。
……
湛玚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包袱,不算太重,江愁余拿上自己的三五个包袱就驮起来往昌平镇的后山去,轻车熟路地一口气爬到山上的木屋,江愁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隐隐感觉到心口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