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
斋饮地 更新:2025-09-08 08:22 字数:3370
Alpha半跪在地,脸上被冷风刮得通红,喘气间吐出浓浓白雾,伸手一把将人紧紧扣在怀中,整个人都被圈进温暖的大衣。
他的呼吸声急促厚重,盖过凛冽呼啸的风声,缠绕在纪绪耳边。
纪绪缓缓抬起手,悄悄揪着男人的大衣内衬。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在萧瑟寂静的墓地维持着拥抱的动作,久久没有松开。
终于平复异动的心跳,萧沿礼握着Omega有些冷的手摩挲,捧着放在唇边哈气,“冷不冷?”
“……还好。”他们的距离太近,纪绪不太好意思地想缩回手。
萧沿礼半抱着他起身:“走吧。”
“等一下……”纪绪僵硬地站直,吞咽几下,“我腿疼。”
话音刚落,便见萧沿礼脱下大衣为他披上,随即蹲了下去,将后背面向自己。
“上来吧。”
“别,我能自己走。”
萧沿礼回头看他:“上来吧纪绪,我冷。”
心情仍处于低谷的Omega没有心思与他斗嘴,看着男人确实穿得少,便没再扭扭捏捏,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背。
“去哪?”纪绪问。
男人的两只手臂搂着Omega的腿,大衣将两人裹在了一起,纪绪没有抱他的脖子,这种姿势太亲密,他不太习惯,便只是抓着肩膀处的衬衫面料。
他仍揣着想要找到纪曳墓碑的希望,但也在冲动后明白萧沿礼既然已经找了过来,便不适合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短暂停歇的风声过后,耳边传来了Alpha温柔的声音。
“去找爸爸。”
离开东区,踩过这一片荒芜的杂草丛,是新建的墓地区域。这边的石梯完全不同于一开始见到的那些,阶梯平缓宽敞,两边还设置了扶手。萧沿礼背着人往下走过了两个指示牌,在写着“南区3段”的过道拐弯,随后停在第12个墓碑面前。
墓碑上的照片与记忆中父亲的脸重叠,纪绪稳稳落地时,还有些怔愣。明明高考前他还见过纪曳,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三寸照片。
他弯下腰凑近些看,照片里的纪曳依旧不苟言笑,看不出病态,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拍好了的。下方寥寥几笔写完了他的生平,孝子纪绪,婿萧沿礼,未提丈夫。
纪绪的手有些发抖,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父亲的眼睛时,又像被火烧了一般,猛地收回,意外地稳稳接住了盈不下的泪水。
回溯的记忆再一次毫无征兆的涌入大脑,纪绪膝盖一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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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近一点。”纪曳坐在病床上,朝他招手。
纪绪拿着最新的报告单,脸色不佳,还没想好怎么和纪曳交代。
“不用看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
纪曳摸了摸儿子的发顶,两根手指戳起他的嘴角:“笑笑吧,我和陈朗离婚之后,你就很少在我面前笑了,是还在怪我吗?”
纪绪急急解释:“不是!”
他想说他只是觉得自己就像父亲不得不挂在身边的累赘,是陈朗的复制品,时时刻刻提醒着纪曳那一段失败的婚姻。
他说不出口,吸了吸鼻子,视线挪到纪曳身上的病服纽扣。
咚咚。
纪绪回头去看,是纪曳的助理来了。
姚竞先走到病床前,眼眶通红,手上还提着保温盒。
“老姚,这么急把你叫回来,对不住啊。”
姚竞先哽咽,打开保温盒将炖得清甜的骨头汤拿了出来,说这是自己爱人做的,补身体。
纪曳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就着喝了一碗。
“我走之后,老姚会代管公司。”纪曳说,“但是老姚年纪也大了,一直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他身体也吃不消,所以等你毕业,公司就会交到你手里。”
“爸……”纪绪不爱听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也不想考虑管公司的事,他对经商一窍不通,更没兴趣。
“这些你迟早要听,之前你为了我和陈朗打官司的事学法,就应该知道陈朗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他迟早要再来找我们,知道我死了,就一定会来为难你。”纪曳捏了捏儿子的脸颊,“纪绪,我知道你不喜欢,也舍不得你被逼着这么快长大,但我更怕你吃亏。”
明明昨晚做梦时,纪绪才十岁,追在他身后要零花钱买煎饼吃。
“我知道了。”纪绪心里闷闷的,“我下去买点东西。”
Omega快步离开,像是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够把刚才那些全抛之脑后,而父亲也没有得这个该死的胃癌。
姚竞先叹了口气:“他还要时间接受。”
“但我没有时间了。”纪曳坐久了身体累,靠在床头,“纪绪如果实在不想接手公司,就要辛苦你多管一年了老姚。我物色的那个孩子明年毕业,能力不错,跟他提的要求也都答应了。”
其实这不是全部的理由,但纪曳没有全部透露——他看向窗外,春天的后花园绿意盎然,三年前他在映城大学挂名外聘,也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再次见到了那个与纪绪同岁的孩子。
还是像当初那样,处事不惊,又或者说有足够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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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风受寒,又情绪大波动,纪绪当晚烧到39度,萧沿礼抱着他直接去的医院。
将近十二月的季节,脱了大衣的Alpha仍然急得冒汗。
等到交完费重新回到病房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了十二点。Omega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嘴唇没什么血色,输液速度不快,萧沿礼掖了掖被角,保证不会有角落漏风。
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打开电脑处理工作邮件。
护士过来换药时,值夜班的何茗见来了一趟。
“年底去趟寺庙吧,你们今年这多灾多难的。”
向来相信科学的何医生说这话本意是让朋友放松心情,不料Alpha真听进去了,点头说好。
“你最近信息素还稳定吗?”
萧沿礼:“还好。”
何茗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药瓶递给他:“可以改成两周一次了,如果有异样马上跟我说。”
“好。”萧沿礼接过,“不要和他说。”
“知道,”何茗见扬了扬下巴,“他还有跟你提离婚吗?”
萧沿礼摇头,摘下眼镜往后靠在沙发背。
何茗见也一起,“那就行,他那天跟我说想离婚,给我吓一跳,还以为又跟之前一样骗你呢。”
“不是骗,”萧沿礼纠正他的用词,“是他后来自己想起来了。”
何茗见懒得计较:“行行行,反正就算是腺体损坏你也舍不得离婚——那现在呢,他想起哪些了?”
“不多。”至少Omega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记忆全部恢复。
“你可以考虑慢慢向他传输一些信息。”白大褂口袋的手机响了,何茗见起身,拍拍好友的肩膀,“希望你们不会重蹈覆辙。”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萧沿礼回复完最后一条邮件,将会议改成线上后,合上电脑放在一旁。
皎白的月光铺洒在窗台,室内的顶灯全部关了,只留下昏暗的台灯光线。萧沿礼半张脸都陷进黑暗,交叠的手掌覆盖了无名指的素戒,他细细摩挲着,素圈蹭着皮肤,在指骨上转了几圈。
床上的Omega突然踢被子,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萧沿礼连忙起身去看。
纪绪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像是觉得太热,脖子上都攒了一层薄汗,他睡不老实,两边翻动,萧沿礼眼疾手快去扶那只扎针的手,才没让Omega把针撞掉。
生病得突然,病房里没有准备毛巾,Alpha抽了几张纸帮他擦汗。额发汗津津的黏成几簇,怕他不舒服,萧沿礼垫了一张纸隔开。
最后一瓶药打完,护士过来拔针,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关门离开。
厚重的白色被子刚盖上去又被一脚蹬开,萧沿礼有些头疼。以往在家的时候,夜里纪绪踢被子,他还能将人强制拦进怀里,然而这张单人床看上去就不太结实,更不可能容纳两个男人。
“热……”纪绪喃喃道。
萧沿礼摸摸他的额头,不是很烫了,但不盖被子还是不行。
他坐在凳子上,放下床边的护栏,将被子重新盖回后,一边掖进后背下面,一边用手肘压住边沿。Omega挣脱几回,发现没什么用,便没再折腾下去。
深夜三点,即使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医院,也已经进入了夜深人静的状态。萧沿礼一身疲惫,松了肩膀,额头抵着手肘,闭上眼睛休息。
重蹈覆辙。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何茗见留下的这句话。
复读他没有怕过,因为相信自己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无非是晚一年。公司竞标被人暗算,半年的项目打水漂要重新来过,他也没有气馁,当年和纪曳签下协议时,他就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大学老师教的最多的,就是经商者从来不怕东山再起。
然而面对纪绪时,他似乎永远无法冷静地面对害怕。
害怕他失忆,也害怕他恢复记忆,更害怕他像上一次那样,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假装爱他,自己却独自承受着不平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