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频繁砸向窗户玻璃的水声，黑暗里，萧沿礼抹了抹眼睛，手腕附近的淤青被他压得酸疼刺骨。
  透明珍珠在无边的寂静中，连成长长的线，无声掉落在地。
  天亮之前，映城又下起了雨。
  第12章 咬痕
  纪绪睡了又醒，打针吃药让他更加困乏，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和现实，但无论哪个都出现了萧沿礼。
  Omega中途又烧了一回，全身汗津津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卢冶楼来帮忙时看见萧沿礼手忙脚乱的，又是替人换衣服又是擦身子，还得担心光着太久会不会冻着，把热空调调得老高。
  这两日的工作都转为了线上，姚竞先来送过一次资料，顺便带上了爱人煲的汤，纪绪半梦半醒的，被萧沿礼扶着喂了几口。
  炖汤清淡，他乖乖喝了大半碗，等到汤碗见底Omega却突然哇哇哭起来，吓得姚竞先以为是汤不好喝，晚上回家的时候还特意尝了剩下的，寻思着这味道也不奇怪啊，跟当年给纪曳送的汤差不多，爱人这些年手艺都没变。
  萧沿礼没说什么，两只手搂着Omega，轻轻拍他的背帮他舒气。
  哭出来就好了。
  他小声哄着，直到纪绪再次睡着。
  来来回回好几次，像是要将迟到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Omega彻底病好时已经是周四，醒来时正好是饭点，刚睁开眼肚子就叫了。
  萧沿礼坐在沙发上闻声抬头，纪绪尴尬地撇开目光，不想和他对视。
  他这几天虽然不太清醒，但记得自己是去墓地后昏了才来的医院，然后——
  想起他被Alpha抱着擦身子的画面，纪绪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萧沿礼走到床边，探他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饿了吗？”
  “……有点。”
  “想吃什么？”
  “红烧猪蹄。”
  萧沿礼说：“你刚退烧，吃清淡一点对胃好。”
  “那就清汤猪蹄。”纪绪回。
  Alpha没说好不好，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纪绪见状，连忙踢走被子说要辣酱，最辣的那种，又爬起来检查Alpha有没有听进去。
  萧沿礼哭笑不得，把他按回床上：“备注了，乖乖躺好。”
  餐食送得快，纪绪没有坐床上架桌子吃，下床跑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穿着干净的睡衣坐去窗边的沙发。
  除了钦点的清汤猪蹄，其他的都是些一点辣椒都看不见的蔬菜肉类，看得纪绪毫无食欲，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卢冶楼。
  “我被虐待了。”
  忙着给小艺人李行然排行程的卢冶楼：？
  “我看你是还烧着吧。”
  萧沿礼慢慢挑葱，任由Omega在一旁跑火车。
  纪绪问：“我们多少年交情了？”
  “十多年吧，没算。”
  “那给十多年的兄弟送瓶辣椒来医院吧，要宋姨做的那罐。”
  卢冶楼无语：“我特么在上班！萧沿礼人呢？”
  Alpha突然凑了过来，贴在手机背面淡淡道：“忙你的吧，我在这里。”
  男人的脸颊蹭过握着手机的食指，若即若离的触碰燎了一簇火，纪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下手。
  亲密距离间，唯一的阻碍物也消失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纪绪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冷寂的深夜，他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被稳稳当当地背去父亲的墓碑前，那时Alpha的温度，似乎和此刻一模一样。
  不凉不烫，恰到好处的为他圈出一个舒适的安全地。
  将满十八岁的纪绪很少有孤独的感受，虽然家人没有常常陪伴在身边，但纪曳不会缺席重要的日子，发出的短信也总会等到迟到的回复。然而这一瞬间，纪绪突然察觉到了内心的孤独，而它又刚好被Alpha稳稳接住，给予安抚。
  或许是因为刚得知纪曳的死讯，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想。
  但这种熟悉的安全感似乎很早之前就有过。
  纪绪挂了电话，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怎么知道我爸的墓碑迁到南区去了？”他夹了一块猪蹄，边吃边问。
  “墓地负责人给每个家属都发过通知。”
  “哦，”纪绪嘀咕，“其实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位置就行。”
  萧沿礼没听清：“嗯？”
  纪绪抿唇：“我说你直接电话告诉我就好，没必要跑一趟……蛮远的。”
  萧沿礼轻笑，揉了揉Omega的后脑勺：“不远。”
  跟被摸了痒痒肉似的，纪绪缩脖子又躲，不过没再瞪他了，虽然那双杏眼再怎么睁圆瞪人也毫无威慑力。
  收拾桌子时，纪绪突然想起自己昏睡时做的梦。比起说是梦，他更觉得像是过去的记忆，比如他考上映城大学，毕业前纪曳重病的那段日子，以及那碗熟悉的骨头汤。
  他现在并没有接手父亲的公司，那是否可以说明姚叔依旧在代为管理，又或者安排了其他人接任？纪绪后知后觉自己醒来后竟然都没有过问过公司相关的事情。
  问萧沿礼吗？
  躺在病床上吊水时似乎听见过姚竞先的声音，他来看过自己，还带了爱人煲的汤，那么他和萧沿礼……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纪绪开门见山地问。
  萧沿礼：“济春。”
  “你在我爸的公司？”纪绪说。
  照萧沿礼每天早出晚归周末还加班的工作强度，不像是普通小职员，而且卢冶楼还叫他做萧老板——
  纪绪皱眉：“你现在是济春的老板？”
  “只是代管。”萧沿礼解释。
  “姚叔呢？”
  “济春总助，”Alpha补充，“但大多数事务由另一位助理负责，姚叔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
  这人说得云淡风轻，平淡程度像是在讨论楼下早餐店易主。纪绪没再多问，对Alpha说的话存疑，决定过几天亲自去看看。
  整理好东西，萧沿礼准备带人去办出院，坐电梯时想起任冬封前几天说的。
  “周末有空吗？”
  几天没下床走动，纪绪的腿有点发麻，又好面子，只肯揪着Alpha的衣服。
  “干嘛。”
  “任冬封还记得吗？他回映城了，叫我们去家里吃饭。”
  叮。电梯到达一楼。
  门口正站着何茗见。
  “出院了？”
  萧沿礼点头。
  何茗见看向Omega：“腿怎么样？”
  纪绪连忙松开手，笔直站着：“还行。”
  两方位置交换，何茗见按完电梯，趁门关上之前，笑着说：“扶着呗，免费老公拐杖——哦对了，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
  说的什么？
  ——身体恢复期对于信息素的需求会比以往更高？
  纪绪想得脸发烧，拍走Alpha自觉伸过来的手臂，死活不肯再去扶，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跟炮仗一样往缴费处冲。
  等上车了Omega还在那气呼呼的，萧沿礼搞不明白他这上一秒大晴天下一秒就打雷下雨的脾气，毕竟高中的时候纪绪只要看见他就是一副臭脸，等后来结婚了，又没耍过小性子。
  他伸手去捏Omega的脸，“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纪绪拍开，反应过来，有些疑惑，“我认识的那个任冬封？”
  真是稀奇，前脚刚发现卢冶楼春心不改心甘情愿吃回头草，后脚就得知萧沿礼竟然和对方也有联系。
  “我和他高中比较熟，后来……因为工作又重新联系上了。”
  看来人以类聚不是假话，两个不爱说话的人是朋友，难不成每天靠分享压轴大题维持友谊？
  “任冬封不是选的文科么？”
  “我们住在一个小区，放学同路。”
  纪绪想起什么，“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去英国的事了？”
  萧沿礼一愣，笑了笑没说话。
  “你真的知道？”
  “我也是当天才得知。”
  纪绪眯着眼睛看他，像是要从Alpha的微表情判断是真是假，后者笑而不语，车子开得平缓，还有心思去调车内空调。
  一向为兄弟两肋插刀的Omega又问：“那高中的时候，任冬封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对卢冶楼什么感觉？”
  “没有，”萧沿礼笑了笑，“他听我的感情困扰比较多。”
  “你还有感情困扰？”纪绪不信，看向窗外街景，半响，才听见身边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
  Omega没多问什么，到了周末，发现去的小区名字格外耳熟。
  跟着萧沿礼上楼，敲门，等了好一阵子，房子主人才来开门。
  任冬封的头发留长了些，平时抹发胶看不明显，这会儿顺毛耷拉下来，遮住了一半眼睛，气质与高中时候大相径庭，说是换了个人也不足为过。
  纪绪还记着这人一声不吭远走高飞的账，“英国留子怎么舍得回映城了啊？”
  任冬封给他俩拿了两双拖鞋，鞋柜旁放着一双板鞋，和其他鞋子款式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