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对纪绪生过气，曾经没有，现在亦不会。
  经此一遭，全可以算作是他撒谎隐瞒的代价，没必要将躺手术室的过错归结于无辜的人身上。使用抑制剂也只是觉得到时候了，成功了皆大欢喜，即便真的要离婚，自己也不至于活活疼死。
  如果失败……
  不，他从未想过会失败。
  母亲劳碌半生，老了才得以清闲下来，他不能做个抛之不顾的不孝子。再者，他和纪绪还有太多没说清楚的误会，就算是要判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刑，也该留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只不过是将医生的提议提前施行。
  “萧沿礼——你说了会回来的——”卧室传来Omega的呼喊，拖的尾音全靠怨气撑着。
  或许还要给纪绪一点时间想清楚，想清楚他们之前的关系，想清楚自己的感情，而不是这么马马虎虎地翻过这一章，然后悄悄埋下一颗无形炸弹。
  他萧沿礼害怕的，只是再听见那一句决绝的离婚，让痛苦重蹈覆辙，他已经受不起再来一次，因此由他结束这段或许本就不该开始的婚姻或许更好。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也不是感激、不是愧疚，他承认自己自私，他只要纪绪干净的爱，参杂一点其他的都不可以。
  这也许太异想天开，而他早就该为自由的鸟松绑。
  药油有些熏人，纪绪睁不开眼，他本想躺在Alpha的膝盖上，却被人直接招呼靠着枕头，只能拽着萧沿礼的衣服确保对方没偷偷溜掉。
  行吧，枕头就枕头，好歹没被赶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这厢还没体验够Alpha的亲自服务，萧沿礼已经将药酒旋紧，洗完手完全没有回床睡觉的打算。
  纪绪顶着满脑门的药油，一拍床铺：“我们都一个月没有一起睡了！”
  “尽早适应，离婚后才不会不习惯。”
  纪绪气得牙痒痒，总觉得Alpha是为了报复他之前总是提离婚的事。他往地板上一跳，鞋也没穿，把被子抱起往人身上扔。
  像是没想到Omega真不纠缠了，萧沿礼反倒愣了几秒，兜着被子站在原地，手背似乎还被被子的结绳滑过，痒痒的。
  纪绪气鼓鼓地说：“你去啊！”
  “早点休息。”
  萧沿礼说完，迈腿往卧室外走——
  转身的一瞬间，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拽着他动不了。
  “怎么不走？”纪绪假作淡定地问，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松开被子，手腕处不知何时被绑上了一根白色长绳，绳子的另一端以同样的形状缠绕在Omega的腕部，像一条长长的手铐。
  倒是考虑周到，特意挑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纪绪有理有据：“你拷我一次，我绑你一次，扯平了。”
  第54章 胡闹
  萧沿礼没辙，知道今晚无论如何都没法不和Omega一块儿睡了。两人绑着手各自躺一边，状态和刚结婚时一模一样。
  “你就不能睡过来一点吗？”纪绪侧着身子问。
  屋子漆黑一片，没人理他。
  敌不动我动，纪绪往Alpha那边蹭：“那我睡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能抱着你睡吗？”
  “纪绪。”
  “我就是怕黑——”他连忙打断，先发制人攀上Alpha的手臂。
  “那把绳子解开。”
  纪绪摇头：“解开你就走了。”
  “走不走是我的自由。”萧沿礼没再拉拉扯扯说些车轱辘话，伸手把自己手腕上的结松了，失去束缚，纪绪反而抱得更紧了。
  Alpha冷言：“如果你总是这样，我认为还是分开住比较好。”
  “……”
  像一锤定音，又像是最后通牒，手臂上来自另一人的体温慢慢消失，Omega自觉地松开了手，随即老实转身，挪回了床的角落，一声不吭的。
  连晚安都没有说。
  萧沿礼无声地看了一眼身旁人的背影。
  ……话说得有点重了。
  他蜷着手指，指尖似是还在感受方才的温度，微微颤动。半响，Alpha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打开内置手电筒，调至最暗，将镜头对着墙壁，发散出半扇不刺眼的光源。
  周一的课排在下午，不过纪绪没敢一觉睡到自然醒，做梦都挂念着Alpha有没有偷偷搬出去，好在醒来时虽然没见到人，但箱子衣服都在。
  临出门前，Omega返回卧室把箱子藏进床底，还欲盖弥彰的将床单拽了出来遮住，觉得仍然不够保险，又顺手捞走了Alpha最常穿的外套。
  只剩下一个月就到期末周，纪绪总感觉刚考完期中，但认真算起来，他们在医院住了也有二十来天，确实也到了进入夏天的日子，时间像水一样悄不留声地流走了。
  细胞生物学的理论课基本结束，剩下的几节归实践练习和随堂考。中规中矩的大学课程安排，但纪绪发现以往最爱找他问题的宁析最近却异常安静，偶尔对上他的眼睛，后者跟做贼似的马上挪开视线，活脱脱害怕被老师点名的样子。
  纪绪下了课，跟钱笠提起这事。
  “还好吧？”钱笠扔来几个小零嘴，“学生嘛，一会儿好学一会儿厌学的，咱们那时候不也这样？”
  有点道理，纪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欸对了，学校发的通知你看了没？”
  “什么通知？”他这两天忙着跟萧沿礼周旋，没心思刷手机。
  钱笠翻了翻，递到纪绪面前：“这不是快期末周了，学校想着老师们差不多也结课了，安排下周去首都教学交流，明晚截止报名，你要不要去？”
  “首都啊？”纪绪瞥了一眼，摇头，“不去，吃不惯。”
  最主要是他如果出差去了，回来家里人去楼空，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种对追人不利的事他才不做。
  趁着快到饭点，纪绪打了辆车直奔济春，虽然Alpha不肯告诉他动向，但姚叔非常支持他的追人事业，详细文字附带高清照片，将萧老板的老底都透干净了。
  咚咚。
  办公室内没有回应，纪绪托着咖啡盘推门而入。
  Alpha正站在落地窗边通电话，肩宽腰窄，身形颀长，左手垂在身侧，擦得锃亮的玻璃倒映着他平淡的神色，纪绪盯得出神，视线被男人抓了个正着，两人的眼神在镜面中交汇一瞬，萧沿礼随即看向远处。
  “我知道了。嗯，到时候见。”萧沿礼挂了电话，转身问，“找我什么事？”
  “一起吃晚饭。”
  萧沿礼坐回电脑前：“我午饭吃得晚，你自己吃吧。”
  “那咖啡总能喝——”纪绪端着盘子走过去，“纪绪手磨咖啡，萧老板慢用！”
  “公司有磨豆机？”
  “没有，”纪绪讪笑，“……那也是冲开后我亲自搅的！”
  萧沿礼点了点头：“好，谢谢。”
  没下文了？
  纪绪把咖啡杯推近：“你尝一口——”
  萧沿礼合上文件夹，抬眼看着Omega：“下午四点后我不喝咖啡。”
  “……”
  饭也不吃，咖啡也不喝，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伺候了？！
  纪绪一下子没按得住脾气，愤愤地哼了声，端起杯子，报复性的一饮而尽。
  “爱喝不喝！”
  他作势要走，却是一步一厘米地慢慢挪，眼睛还偷偷摸摸地往Alpha那边瞟。
  “等一下。”
  哼哼，还不是舍不得他！
  “改变主意决定跟我一起吃晚饭？”纪绪说，“对了，为了能和你天天见面，我可是推了去首都教学交流的安排。”
  萧沿礼看了眼Omega邀夸奖的表情，没给回应，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正好你来了，这是离婚协议，你拿回家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白纸黑字厚厚一摞，与当初看到的那份公司协议不相上下。 ？？什么意思？
  纪绪听完差点撅过去，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满是不可置信。
  合着他这几天又是爬床卖惨又是嘘寒问暖的，都白干了？萧沿礼这是铁了心要跟他分开？
  至于这么快就准备好离婚协议吗！
  纪绪怕自己心肌梗塞死在公司导致济春股票大跌，一把拿着空杯子和盘，扭身埋头往外冲，迅速得卷起了一阵疾风。
  虽然没说话，但气鼓鼓的背影写满了不乐意三个字。
  Omega气得连办公室的门都没给人关上。
  “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纪绪往锅里下了一盘肉，看向哐哐往嘴里塞的好友，“你特么听见我说话了吗？”
  卢冶楼烫得龇牙咧嘴：“我听着呢！他这确实有点无情了。”
  纪绪想了想，又说：“但我也能理解……毕竟我差点间接害死他。”
  “啧，”卢冶楼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一眼，“好赖话都让你说了，能别左右脑互搏了吗？”
  “你不懂。”
  “我不懂？！”